格拉姆·加特拉对疫魔梁光讲述着他未曾听过的一切，此刻二人已经向下走到了一座横亘在空中的钢铁桥梁之上，一群披着灰色大衣的外骨骼装甲士兵对梁光露出了警惕的姿态，但是在加特拉的开路下，执勤士兵们都没有任何动作，依然维持着自己原来的站姿，连突击步枪斜向下的枪口方向都没有移动过一丝一毫。　　 “故事的信息点的确很密集。”梁光说道，“我也许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相信我，我已经简化过很多了，想要简洁地向您表述过去发生的那么多事是一件挺困难的事。”加特拉似乎也同意这点，“何况您应该是不希望我借助深入您的脑海的。”　　 “那个名唤帕恰拉的异形要借助人类延续生命？”梁光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听你的意思，那个名为帕恰拉的异形实际上已经活了很长时间，这样一个存在会需要延续自己的生命吗？”　　 “实际上这不矛盾，梁光先生，首先，不会有物种想要轻易拒绝更长久的生命，哪怕是异形，其次，它为自己的长生也支付了代价。”加特拉说道，“百万年的岁月，如果没有域外魔法的帮助，哪怕有着冬眠技术和基因延寿，也难以维持，所以它需要一个别的方法来延续自己......”　　 穿行者在地球上的殖民者们覆灭了，但是帕恰拉却活了下来，与域外生物的融合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人类并非唯一一个能够利用域外生物的物种，何况《噬星者之书》其实就来自穿行者的文明。骸之利维坦，这是与它相关的域外生物的名字。　　 在骸之利维坦的帮助下，帕恰拉活过了数百万年的岁月，尽管这中间也许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休眠。总之，对它而言，精灵们是指望不上了，但是好消息是，人类出现了。　　 人类这个物种的发展速度远超它的想象，当它醒来的时候，人类似乎已经进化到了打着火把狩猎的地步，于是乎它开始等，等到人类有能力帮助它的那个阶段。　　 于是乎，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点，它找上了那个倒霉的人类，开启了人类的这段历史。　　 “你到底为何会知晓的如此清晰？”梁光问道，“如果这是个外星异形的记忆......”　　 “您曾经进入过那些关于地球过往时光的空间碎片，对吧，”加特拉如此解答道，“它们尽管是地球长久历史衍生出的小小依附，却依旧可以包含众多信息，实不相瞒，我曾经花费了众多时间去......探索它们。”　　 “所以，你......”梁光说道。　　 “您察觉了吗？没错，我其实也曾是伊尼格玛图书馆的一员，事实上，我亲身参与过它的各个历史阶段。请允许我继续，这个故事还很长。”　　 我讲到哪了？哦对，伊尼格玛图书馆就这么出现了。　　 在帕恰拉的操弄下，这个组织开始帮助它收集已经四散至整个星球的《噬星者之书》文献样本，此刻的《噬星者之书》原稿已经不复存在，但它的复制草稿已经被各处的人类文明以神秘学的方式记录了下来。说起这个，值得一提的是，古老的精灵族后裔也曾是伊尼格玛图书馆的创建者之一。　　 在某个时间点，帕恰拉意识到，时机成熟了，它对图书馆的领头者们下放了预示，让他们帮助自己建造一台机器，这台机器结合了超自然魔法与人类的科技，其目的也仅仅只有一个，为它打造一具足以登神的躯体。这便是它延续自身的方式。　　 这个时候，骸之利维坦已经在逐步反过来夺取它逐渐虚弱的自身了，当然，还有些其它的因素，对它而言，这件事不成功，便成仁，这是登神之路。然而，代价是必须牺牲数千万人类的生命作为燃料，人类的意识将被喂养给铸造神之躯体的黑暗圣血。而此刻，伊尼格玛图书馆的领袖们却还沉溺在“拯救人类的伟大存在将亲临地球的幻觉中”。　　 但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这件事导致了一次更大的撕裂，有人发现了这个阴谋，图书馆分裂成了三个派系，赎罪派们意图继续这个计划，反对派们举起反旗，独立派们早早地收拾家伙打算独立出去，不打算继续掺和这档子事。　　 接着便是内战，而最后，赎罪派们战败了，帕恰拉的阴谋被搅乱，它没能完成自己的登神计划，不过，它也没输掉所有，登神计划的残渣帮助它苟活了下去，一直到今日。　　 但是，人类的威胁还没有结束，还记得吗？我一开始提及的那个秘灵泰坦，卡昆莎？　　 你猜为什么帕恰拉急于登神？卡昆莎已经快要苏醒了。　　 伊尼格玛图书馆解体后，人类的超自然力量被重组了，图书馆的许多资产被封存，其中一些被世界联邦政府加以利用，人类进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繁荣时期。　　 当历史进程到这个时候，尽管地球文明的发展程度已经到了一个单星球文明的极限，甚至做到了对月球进行标准化殖民，但面对卡昆莎与它的子嗣，人类依旧棋差一着，这是硬实力上的差距。　　 为了挽救自身，人类只能启动“诺亚”程序。　　 “一个强大的全球级魔法术式，本意是将卡昆莎送离地球，却没成想居然得到了两个地球。”加特拉说道，向下方的城市挥了挥手，“所以我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球。”　　 “可是阿尔纳肯帝国却在此处。”梁光说道，“这又是为何？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时间终于进展到这里了，来吧，让我告诉你。同时，我还将告诉你我扮演的角色。”　　 当“诺亚”术式启动后，原初地球被送到了黑暗外域之中，但是其上的生命并没有绝种。　　 您看到那轮明月了吗？　　 那就是卡昆莎，准确来说，是它的尸骸。　　 至于恒星，这算是奇迹，黑暗外域之中也存在着恒星，原初地球被它的引力捕获后，便成为了这个特殊的恒星星系的一部分。　　 这个时候的原初地球已经和原来的世界不同了，卡昆莎与它的子嗣改造了环境，以至于原初地球实际上已经出现了新的生物，新的人类。　　 关于新人类，我会带你去亲眼看看，由于秘灵生物的环境改造，这些新人类对秘灵魔法的使用有着比纯种人类而言更高的天赋。这倒是让我们头疼了好一阵子。　　 在“诺亚”清洗整个地表之后，我曾在新地球的废土表面寻找着文明，后来我找到了那些负责保管超自然魔法文献的人的后代，好消息是，他们保管得还不错，坏消息是，他们又一次快忘记了这些文献该如何使用。　　 我开始教导他们，帮助他们建立了......求索者兄弟会。　　 但是就如您之前所见的，兄弟会说到底是个不成器的邪教组织，他们最后也只能成为工具，利用他们，我一直寻找着前往旧地球的方式，于是乎，我找到了那里。　　 您应该很熟悉那里？那座你们曾经围剿过分离主义分子的欧洲西部山区，在那座山脉之下，有一座稳定存在的裂口，它蔓延到了周边地区，我是试验了，然后成功了。　　 您可以想象当我到达旧地球之后见到上面还有新人类的表情，我试着......开化他们，让他们能够为我将来的目的所用。原初地球的时间和地球不一样，您也许不相信，但我其实曾在这里待了一百多年，然而，我诅咒那群该死的精灵，他们居然没有死绝。　　 新人类的文明是从头发展的，在我来的时候，原初地球上其实已经过了一万年，而我待在这里的一个世纪里，见到他们如何学会造船和使用混凝土，最后发展到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他们拒绝了我的引导，将我驳斥为邪教，死不完的精灵后裔居然带着圣战军推翻了我曾在这里建立的一切。　　 于是乎，我回到了新地球，我找上了阿尔纳肯帝国，与卡利斯泰因首相达成了深度合作，并在之后带着他们来到了这里，也躲过了uado的最后清缴。　　 言罢，格拉姆·加特拉再次向二人脚下辽阔的钢铁都市群挥了挥手。　　 “而我最终成功了。如你所见，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几近成功，还处于冷兵器的新人类已经被我们逼近死角，阿尔纳肯帝国的军队在我的帮助下节节胜利，我们很快便能占领这个世界。”　　 “你们有着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战法，还有你的超自然学识，却没能完全搞定一群冷兵器时代的新人类。”梁光歪了歪头，问道，“我不禁怀疑你们的实力究竟如何。”此刻，一艘空中运输艇刚好从头顶不远处的地方掠过，引擎发出巨大的噪音。　　 “我知道这听起来似乎很奇怪，但新人类对于魔法力量的掌握程度确实超乎了我们的想象。”加特拉说道，“来吧，梁光先生，我会带您去亲眼看看。”　　 格拉姆·加特拉带着梁光穿过了几道被严格看守的防爆门，一路上，穿着深灰色红纹大衣的盔甲士兵们都如同机器一般一动不动，手中的武器也换成了可适应近距离交战的复合武器，腰间还挂着一柄砍刀。梁光一路上见到了不少自动防御设施，地板、天花板、墙壁，都有着明显的开合板，他毫不怀疑只有检测到有人轻举妄动，就会冒出几十把机枪来把目标达成筛子。　　 虽然这实际上也拦不住现在的他。除非他们把机枪都换成对等数量的125mm滑膛炮。　　 最后他们踏进了一座狭小的空间内，钢铁门扉合上，周围传来机器呼吸的低沉脉动，电梯开始下降。　　 “我们要去哪？”　　 “我的私人空间。”　　 电梯的高速下行像是穿越时光，缝隙里时不时闪过红色的光芒，梁光大致估算着下降的距离，他们现在像是在沉降，落入万丈深渊，气温和湿度出现了变化，这表明他们也许已经进入地表以下，但依旧没有出现减速的趋势。　　 狭小的金属棺材还在沉降，梁光瞥了一眼周围，一个很小的示意板显示他们刚经过地下十层，数字还在跳跃，十八，十九，二十......　　 等经过二十四层的时候，电梯减速特有的重力增幅感终于传来，现在是地下二十七层。　　 一条漆黑的走廊在二人面前敞开，踏入的瞬间，灯光亮了起来。身后的电梯门合上。　　 “这里看起来是那种无菌实验室，你确定要带我来这里吗？”梁光问道。　　 “我相信您能控制好疫魔的超自然疫病的扩散程度，而且，这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实验室，它只是我的一个收藏室罢了。我个人喜欢建在地底深处的建筑。”加特拉说道，“我真正的实验室在一百公里开外。”　　 消毒程序自动启动，虽然对这两个人来说没什么意义，舱门自动打开，露出了后方宽阔的空间。　　 就如同格拉姆所说的一样，这里其实是收藏是。　　 数十个圆柱形的密封罐里封闭着他未曾见过的物种，他看见了一只狼头人身的生物，全身呈现出棕色皮肤，脖颈处围着一圈厚厚的鬃毛，身体扎实的肌肉上连接着大量的营养输送管，脑门后面还连着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设备（或许是脑皮层活动识别器）；他看见了一个生有鳞片的亚人女性，耳朵部位附近生有奇怪的鳍状结构，其脊椎部位被连接上了一跟塑胶软管，每隔几分钟便会导出一点液体；一只三米多高的黑毛兽人被一连串精钢镣铐加固着，梁光认出了强效麻药注射器，黑毛兽人的头上还长着尖角，有点像牛，粗大的尖牙展示着这个生物的撕咬能力。　　 路过其中一个玻璃密封罐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精灵。和他想象中的差别不大，身体结构和下方的说明注释表明这显然是个雌性，尖尖的耳朵在液体中耸拉着，哪怕面容苍白无比，梁光也能看出，她的外貌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说算是十分美丽的那一档。引起他注意的主要是她脖子上植入的机械环状装置，那是自爆炸弹。　　 “这些都只是半死不活的标本而已，我在这里还有些活的，更适合我来向您展示。”加特拉说道，催促着梁光跟上他的脚步。　　 “这间收藏室的藏品主要是原初地球的新生态里的双足物种，”加特拉有些自豪地介绍道，“新人类，精灵，黑兽人，还有海游族，都在这里可以见到，有的时候抓获一个活体标本还挺难的，不过好在，生命克隆技术让我能够复现很多东西。”　　 说着，加特拉打开尽头的识别设备，向白色的识别口处插入了自己的密钥。　　 “这里才是活标本区。”　　 一段向下的台阶带着二人进入了新的空间，梁光发现自己似乎进入类似动物园展览馆的环境之中，两侧均是大型的透明玻璃展柜，就像是关押着野兽，每个展柜里都有一个脖子上被锁上电子项圈的......人。　　 被关在展览柜中的人没有被拘束，看起来倒也没有出现营养不良的严重问题，但是脖颈处的注射器注射的药物让他们的眼神都无精打采的。一个男性新人类看起来只有十三岁，披着单薄的外套蜷缩在角落里抽搐着，让梁光想起了早十年还会偶尔出现的隐君子。　　 新人类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单单从外表看起来的话，也许只有那些奇怪的发色引人注目一点，但是透过疫魔的视角，梁光能看出许多别的东西，他能看见，那些新人类的内部有着较为丰沛的魔力涌动，在他的视觉上呈现出来的情况就是人体血管间流动着的细碎光流。也许这就是增幅他们敏感度的组织系统。　　 “我用一种抑制神经系统的药物阻断了他们对独属于秘灵后裔的感应能力，”格拉姆说道，“现在我暂时断开一个，然后找个靶子，或者我再刺激点，给某些没进来多久的一个逃跑机会，给你展示一下他们的能耐。”　　 “我亲自来测试。”梁光看着那些痛苦的新人类说道，“可以不？”　　 “当然，我很乐意，”格拉姆没有表达什么不满，“我早就想要空出几个位置了，反正他们最后都会被送进斗兽场，我看看，这个如何？”　　 格拉姆调出了一个全息信息屏幕，上面写着被关押的新人类的各项信息。　　 姓名：艾比洁丝·凯隆　　 身份：凯隆帝国皇族　　 性别：女　　 年龄：21　　 秘灵魔法等级评估：β　　 “β是什么意思？”梁光问道。　　 “比较强的水平。她曾经一剑劈坏了一辆主战坦克。”　　 “你放她出来不怕搞坏实验室？”　　 “她不会有那个能力的，我在她脖子里塞了东西。”　　 脖子。梁光突然感到脖颈处有不应该存在的痒感，真是如出一辙的套路。　　 “我可以考虑帮你做事，”梁光说道，“但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来听听？”　　 “解除她的所有限制，然后让我真正地和她战斗。”梁光看向，“我不宰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东西。”　　 “她可不算......”格拉姆想纠正，但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思索后点点头，“嗯，也不是不行，您可以与她决斗，需要我帮忙什么吗？”　　 “一个足够开阔的场地。”梁光说道，“别那么容易被破坏。”　　 单调的、被白光笼罩的展览柜囚禁室内，凯隆皇族的长姐，缩在角落里，头被埋进了臂弯和膝盖之中，她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来逃避那一成不变的光亮，试图把自己永远禁锢在黑暗中，逃避一切。她穿着白色的囚服，赤着脚，脖子上套着一个金属环，不断地向她注视着古怪的药剂，让她再也无法感应那流淌万物的神圣丝线。　　 防爆门打开的那一刻，艾比洁丝从膝盖中把头抬了起来。　　 自打她被俘虏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已经多久了？　　 两个月？一年？两年？不知道哥哥和妹妹还好吗？　　 防爆门后面走出了一个古怪的人，那人很高大，身穿墨绿色的古怪盔甲，如果细看的话，那盔甲的纹路看起来就像蜥蜴的鳞片和蟾蜍皮肤的结合，眼缝处透出可怕的光。　　 那东西歪了歪头，将一把华丽的长剑丢到了地上。剑掉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起来。”　　 “要做什么？”艾比洁丝无力地出声道，“想杀我便杀吧，我不会再去斗兽场和我自己的同伴自相残杀了。”　　 “我来赐你荣誉一死。”　　 “荣誉？”　　 突然间，整个展览柜开始向下降，艾比洁丝被惊得站了起来，战士的本能还在她的身体里，这让梁光很欣慰。　　 轰的一声，展览柜落地，玻璃幕墙降下，灯光亮起，尽管周围被装甲玻璃隔开的观众席空无一人，但艾比洁丝还是认了出来，这里是斗兽场。　　 脖颈上的项圈突然解锁松动，掉在了地上，艾比洁丝震惊地摸了摸脖颈，随后，一阵白色的气体注入场地内，她吸了一口，那股阻碍感消失了，流淌万物的弦，再一次进入她的感官。　　 那人取出一把很长的骨质巨剑，向她摆出了发起挑战的姿势。　　 “我的身后，大门全开，只要你赢了，我们会放你走，”梁光说道，“亦或者，我会赐你荣誉之死。”　　 “他说的没错，小姑娘，我可以担保，我真的把门锁打开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你唯有迎战。”梁光说道。　　 艾比洁丝看向梁光身后大开的门道，那幽深的、不断拓展的走廊，给了这个长期被关押的女孩一个虚假的希望。　　 “最后一战，亦或赢得自由。”梁光说道，“选吧。”　　 “呼......”　　 “我不管你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艾比洁丝捡起了剑。　　 “你们必须知道，让我得到剑的后果，会是什么。”　　 梁光看见，艾比洁丝的身体中流淌的细碎光流正在逐渐闪耀。秘灵魔法形成的光晕缭绕着她的身体，流动着在她的身上编制出一套白金色的战服。　　 “这是我对你们长久以来的暴行的回应。”艾比洁丝说道，“这是......我的愤怒......以及......我的尊严！”　　 长剑凝聚起光芒。　　 梁光挥剑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