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勇为成了英雄
动物学校里天天有课,而高先生通常只在星期三才去上课,因此那天来听课的动物最多。自己家里养的几只小动物,只有在高先生有课的时候才去学校,作为鼎鼎大名的高老师家里的一份子,它们的内心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自豪感,这种自豪感让它们觉得,自己天生就比其它动物高出一等。每天和高老师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而去听别人的课,是它们不能接受的,感觉与自己的身份不符,也有损主人的声誉。 今天不是星期三高先生不用去学校,他在三楼自己的书房里,埋头撰写一本关于动物行为和语言方面的书。通往三楼的楼梯上面有一道门,平时锁着,高先生在的时候又会从里面反锁上,不许别人打扰。姚望没有上去过,问静绮,静绮也说自己只上去过一次,而且是在很久以前,印象里除了爸爸的一间书房之外,其它房间只有一些旧家具,况且那上面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以后不再去了。现在只有乌鸦勇为可以和高先生一同进入,这已然成为了它的一项特权。姚望不关心楼上的事,他径直去了鹦鹉它们几个的房间。 “姚望哥你快来看。” 姚望刚拉开门,机灵鬼松鼠就朝他叫上了。他看见鹦鹉和松鼠正趴在窗前隔着玻璃向外张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与以往不同,这次第一个和他打招呼的不是鹦鹉,而是机灵鬼松鼠,看来出走这件事确实对它的精神造成了影响,如果按照从前的习惯,哪有它说话的份儿。 “看什么呢,这么吸引人?”姚望问。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海龟,因为无法到达窗子的高度,看不见外边的风景,用它一贯的口吻慢悠悠说:“看乌鸦呗,还能看什么,都看了一天了,也不知道个烦,看吧,越看越生气。” 换成往常,鹦鹉早把在一边说风凉话海龟骂个狗血喷头了,在这间屋里只能它笑话别人,哪有别人笑话它的时候,现在到好,竟敢明目张胆地嘲笑起自己来了,鹦鹉能轻饶的了它吗?然而今天的鹦鹉一反常态,居然没有当面反驳海龟,甚至没有回头看它一眼,目光依然盯着窗外一言不发。它的脸色阴沉,小而圆的眼睛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都要把身上的羽毛引着了。松鼠瞥了眼满脸怒容的鹦鹉,讨好地说:“换了谁也得生气,你说是不是?” 姚望走近玻璃窗向外一看,只见城堡前的草地上黑压压落了一大片乌鸦,它们都是乌鸦勇为的崇拜者。再仔细看,在众多的崇拜者当中,不仅仅有乌鸦还有其它鸟类,姚望看见里面有喜鹊、猫头鹰、啄木鸟、白鹭,竟然还有几只金刚鹦鹉和孔雀也加入进来了,在全身黝黑的乌鸦当中十分醒目。在它们面前的空地上,用树枝摆成了一个大大的桃心形状,原来它们是向乌鸦勇为求爱的,都想嫁给它,愿意为它生儿育女厮守一生,怪不得‘机灵鬼’说换了谁都会生气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姚望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连孔雀也想嫁给乌鸦勇为当老婆,那它们将来生出来的后代像谁呢,真是什么新鲜事都有。” 姚望的话把向来遇事不惊的海龟也吓了一跳:“姚望哥你说什么?孔雀要嫁给乌鸦,这事有点新鲜,从来没听人说过。” “你听说过什么,每天吃饱了往地上一趴,你知道天有多高、海有多深、空有个海龟的名子,连大海都没见过。整天窝在房间这么大个地方爬来爬去,你就是井底之蛙,只能看见碗口那么大点天。还老在一边说风凉话,像你这样活的年头再长有什么用,就算能活到二百岁也是白活,白活!”鹦鹉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对着海龟爆发了。 海龟趴在地上伸着它的长脖子一句话不说,它不是惧怕鹦鹉的蛮横和恶语相加,它是想不明白,天地下怎么会有孔雀想嫁乌鸦这样的事。别人的话它可以不信,但姚望的话它不能不信,因为他没有撒谎的必要,再看鹦鹉气愤的表情,也不像开玩笑,所以才让它困惑。海龟祈求地看着姚望,姚望猜到它想借自己的这双手,帮助它看一看窗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大家认定孔雀要嫁给乌鸦的。姚望走过来抱起的海龟,这只龟平时总在地上活动,没有人关心它的重量,又不像松鼠那样活泼可爱,谁见了都想抱一抱。姚望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抱到窗前,可窗台狭窄容不下它的身体,海龟的四肢又不具备攀扶能力,全靠姚望的力量维持平衡,只一会儿的功夫姚望就坚持不住了:“看清了吗?你太沉了,我要放下来了。” 鹦鹉没好气地说:“姚望哥你多余管,它有恐高症,要不为什么总在地上待着。谁嫁给乌鸦跟它有什么关系,就让它在地上趴着吧,少掺和别人的闲事。” 松鼠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吗,它只会在地上爬,从来没上过这么高的地方,会不习惯的。” 海龟回到地面先谢了姚望,接着对鹦鹉和松鼠说:“你们听谁说我有恐高症,海洋里最深的地方可达一万米以上,游动的时候和在天空中飞翔一样,可以俯视下面的一切,非常的壮观。你鹦鹉能飞到一万米的高度吗?恐怕连二百米也达不到吧,哼,竟然说我有恐高症。” 鹦鹉看它一眼,轻蔑地说:“你一出生就在这座城堡里,海洋长什么模样你都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深的地方能达到一万米,明摆着在胡说八道。看你平时厚厚道道的,原来说起谎来都不用打草稿,今天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海龟把脖子一梗:“遗传,遗传你懂不懂?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大海,可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大海就在我的面前,大海什么模样我心里清清楚楚。如果有一天我回到海里,就可以自食其力独立生活,我还能找到千百年来我们海龟固定的产卵地,到那里去生育下一代,不需要别人的指点,这是每个海龟天生就具备的能力。就像你,没人教天生会飞一样,是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这叫本能。我们海龟性格稳重,从来不夸夸其谈,更不会撒谎。不像有的人,脑子一热不计后果,想说什么张嘴就说,牛皮吹出去了嚷嚷的尽人皆知,结果却实现不了,丢人现眼。” 一句话激怒了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鹦鹉,把对乌鸦勇为的怨气都撒到了海龟身上:“你说我怎么丢人了?哪里现眼了?”它眼睛圆睁,锋利的爪子在窗台上抓的嚓嚓作响,留下道道划痕。鹦鹉同时乍起一双翅膀,那样子仿佛随时要扑到海龟的背上,像攻击那条偷袭雏鸟的蛇一样,或者把海龟的头拧下来才能让它消气。松鼠一看鹦鹉要对海龟动武,早吓得躲到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了。 姚望拦在鹦鹉和海龟中间劝解道:“斗嘴还不行还想动武?你们毕竟是一家人,应该一致对外,怎么能窝里反呢。” “谁跟它是一家人,从一开始它就没说过一句好话。不关心我就算了,我也没指望它关心,它可倒好,还对我冷嘲热讽,有它这样的吗?在一个起吃住了好几年,结果却成仇人了。对新来的那个乌鸦勇为比对我都关心,我看你也成了它的崇拜者了。讽刺我也没有用,我无怨无悔,起码我努力了,不像你,一天到晚吃饱了往地上一趴,庸庸碌碌不思进取,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嗷,对了,这不能怪你,谁让这里不是海洋是陆地,如果换成大海你就能游一万米高了,是环境限制了你能力的发挥,姚望哥我说的对不对?”鹦鹉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鹦鹉一席话把姚望逗乐了:“这就对了,这才是原来那个我熟悉的鹦鹉,刚进来的时候你一句话不说,招呼也不和我打一下,以为你受到一次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了,我想你也不至于这么脆弱,连性格都变了。” 鹦鹉说:“我才不会呢,我就是生气,乌鸦勇为有一群乌鸦追随还不行,其它鸟类也跟着凑热闹,甚至金刚鹦鹉和孔雀也加入到里面来了,也要嫁给它,这不是把自己的祖宗都忘了吗,它们可是由父母亲手养大的,连我这个被克隆出来的都替它们臊得慌,简直不知羞耻!” “人家自己都不觉得丢人,你一个旁观者有什么可羞耻的,多余。”海龟一改往日慢条斯理的说话习惯步步紧逼。 “姚望哥你见过这种人吗,有羞耻心也要被它嘲笑,人人都像你没脸没皮才光荣是吧!” “你自找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海龟被鹦鹉的话一激也有点冒火。 姚望见二人越说越冲动,想阻止它们相互攻击,可没等他开口海龟先说话了:“我怎么没脸没皮了,你连好赖都分不清,我说人家自己不觉得丢人,那是在劝你,丢人也丢它自己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可你呢,把对乌鸦勇为的气都撒在我身上了,不可理喻。外面的这群崇拜者,充其量只能算‘追星族’,用不着当真。看你那大动肝火的模样,只能说明你的嫉妒心太强,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解释。” “姚望哥你听听,在它的眼里我还有好吗,除了妒忌我一无是处了。” “你不承认没有用,从你的态度上都表现出来了,除非傻子看不出来,不信你问‘机灵鬼’。” 鹦鹉阴沉着脸,扭头盯着松鼠问:“‘机灵鬼’你说,我是这样的人吗?”松鼠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忠实的臣民,对它的话一向言听计从,按照它平时在鹦鹉面前的懦弱表现,借它个胆也不敢说一句鹦鹉的不好,海龟这个脑残还让问它。鹦鹉暗自欢喜,正好借这个机会找回自己的颜面。 松鼠见鹦鹉凶巴巴的盯着自己,内心不免胆怯,它把两只爪子抱在胸前,双肩和背紧紧佝偻在一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生怕说错了遭到责骂。 “问你话呢,快说!”鹦鹉等的着急催促道。 海龟说:“瞧你把它吓的,还说什么说,说出来也肯定不是真话,可见你平时把人家都欺负怕了。” “你让问的,又不是我,怎么两边你都有理。”鹦鹉继续威逼松鼠:“‘机灵鬼’你说话呀! 松鼠委屈地摇晃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傻呀,你不知道?” “是,我傻,我什么也不知道。”松鼠胆怯的迎合着鹦鹉,逗得海龟在地上哈哈大笑。 鹦鹉干生气没有办法,听见海龟在笑,又把怒火转向了海龟:“它说自己傻你笑什么,听见人家傻你就高兴,你这是什么心态,我看你比我的妒忌也好不到哪去。” 海龟笑得更厉害了,把鹦鹉笑的直发毛,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让它抓住了把柄。 海龟强忍住笑对松鼠说:“我说除非傻子看不出来,你就承认自己是傻子,真不愧静绮给你起了‘机灵鬼’这个绰号,太贴切了。” 鹦鹉被海龟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它怒不可遏扑向缩成一团的松鼠,恨不能用自己的一双利爪把它撕成碎片。松鼠看似窝窝囊囊好像被鹦鹉吓破了胆,实际上它早有准备,不等鹦鹉动手,双腿一用力跳到了桌子上,鹦鹉一下子扑了个空,它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别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姚望,也被海龟的解释逗乐了,正要夸‘机灵鬼’回答的聪明,发现鹦鹉急眼了,慌忙出手阻拦:“你要干什么,大家在一起开个玩笑,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鹦鹉怒气难消说:“我平时对它不薄,关键时刻竟然出卖我。” “我没有!”松鼠委屈地说。 海龟看鹦鹉真动了气,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它本来就脾气暴躁,万一被气出个好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于是恢复了平常的口气,劝说道:“你什么时候对人家不薄了,我怎么一次也没看见,在这间屋子里,除了这个不好就是那个不对,只有你自己永远没错。别说人家松鼠没说你什么,就算说了又怎么样,看你现在这架势,好像把它吃了才能解气。你平时霸道惯了,我和松鼠谁跟你计较过,差不多就得了。再说,你自己也承认妒忌了,还怪别人。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今后大家还要在一起相处呢。” 鹦鹉没抓到松鼠怒气难消,可同着姚望的面,加上海龟的极力劝解,也不好意思表现出过激的举动,显得自己心胸狭小没有度量。自打上次离家出走,希望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超过名声鹊起的乌鸦勇为失败之后,金刚鹦鹉深深地感悟到,孤身一人想做成一件事真的不容易。想要有一天超越乌鸦勇为在人们心中的位置,必须依靠团队的力量,这就需要结交更多的朋友。松鼠原本就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追随者,得罪了它,今后变的更加孤立,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了。拿它出气,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习惯,其实心里明白的很,松鼠是冤枉的。既然海龟给自己留了台阶,干脆顺坡下驴见好就收,将来相处也不至于太尴尬。姚望见鹦鹉不说话,想借机从中打个圆场化解二人的不愉快,可还没等他开口,身后房门一响,静绮走了进来:“姚望哥,到处找不到你,原来在这。”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目光把房里所有的人挨个注视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我从外边就听见你们几个乱吵吵,怎么我一来都不说话了?” 海龟和鹦鹉刚拌过嘴,气还没消不想说话。松鼠被当作出气筒才挨了鹦鹉的一顿数落,还差点被武力相加,此时惊魂未定不敢开口,生怕那句话说的不对给自己找麻烦,干脆一言不发。它们都不出声,姚望更不便说什么,自己不比静绮,任凭它们吵的天翻地覆,也只能从中调和,不好过分管教。静绮则不然,她是真正的主人,看见它们吵闹相互攻击,是要受到惩罚的,搞不好又要像上次一样把鹦鹉逐出家门。有了之前的例子,姚望无论如何也要尽力替它们隐瞒,因为静绮一旦了解了它们争吵的激烈程度,不管谁对谁错,首先受到惩罚的一定是鹦鹉。所以姚望也选择不出声,免得到时候鹦鹉在背地里,埋怨自己告它的黑状。 静绮看见姚望哥向自己使眼色,已经猜出今天的事因谁而起了:“都不说话是吧,那我可就问了,‘狗头军师’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鹦鹉的小眼睛一翻:“为什么问我不问它们,有好事的时候从来不问我,坏事我头一个,欺负人!” 静绮把脸一绷:“问都不用问,肯定是你起的头。好事不问你,你做过什么好事,哪一次的坏主意不是你出的,你们三个也只有你最爱惹是生非。还不承认,我在外面都听见了,说什么要收拾‘机灵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收拾法,来呀!反了你了,这个家里装不下你了是吧,不愿意待可以走,没人留你。一天到晚不是欺负这个就是欺负那个,瞧把你能的,再不管管你,哪天你就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说了那么多,不就想轰我走吗,好,我走,再也不回你们家了!”金刚鹦鹉说完就飞出了房间。 姚望在后面喊:“回来,你上哪去?” 静绮拦阻道:“姚望哥别理它,它哪也去不了,出不了两天就回来了,它说离开这个家不下十回了,哪一次不是自己灰溜溜跑回来的。这个没良心的,它在这个家里出生的,被这个家养大的,却对这个家没有丝毫的感情,有一点不如它的心意张口就离开你们家,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能给它好脸色,不然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以为天底下只有它最了不起,不就是一只鹦鹉吗。” 姚望说:“性格是天生的,跟它属于什么物种有一定关系,蚂蚁虽小个个视死如归,没有一个临阵退缩的。我看这次不比以往,这段时间鹦鹉接连遇到不顺心的事,心灵受到重创,偏偏自尊心又那么强,恐怕它承受不了。” 松鼠见鹦鹉走了心里不好受:“我觉得鹦鹉怪可怜的,它一个人在外边吃什么喝什么,刮风下雨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怎么活啊。” “我看你就是个骨头贱,整天被人家欺负还可怜它,没人骂浑身不舒服是不是?”静绮转而数落松鼠。海龟朝松鼠吐舌头。 姚望在松鼠的头上拍了两下:“星宝宝和我说过,鹦鹉的虚荣心太重,高叔叔在鹦鹉被乌鸦勇为的兄弟们找回来的时候,为了顾及它的颜面,嘱咐大家散开别聚在一起,也不要提及和询问它出走后的情况,这样下去很危险,让我注意它的一举一动。我一进门就看到你的鹦鹉对着窗外运气,可见几天来在外面的经历,不仅没有消除它对乌鸦勇为的忌恨,反而更加强烈了,想不到一只小小的鹦鹉脾气这么倔强。” 静绮对鹦鹉的离去习以为常:“一只小小的鹦鹉能造成什么危险,星宝宝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就像我们松鼠说的,它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顾全不了,还谈什么危险,它目前最大的‘危险’,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在它后悔的时候,能活着回到这个家里。”静绮把松鼠抱起来,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说:“我们‘机灵鬼’不是贱骨头,是心地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