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份的病号餐。 白米粥、蔬菜丸子、炒青菜、鸡肉。 绝不算难吃,但有人不愿下咽。 “这是什么饭菜!” 老人对着石川善道发着牢骚。 “淡而无味,没有营养,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如果刚刚送餐的年轻护士没有离开,定然是要解释几句的。他们医院有专门的营养科室,根据每个病人的情况不同,调制专门的营养餐,绝不可能缺乏营养。至于淡而无味这一点……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建议,人体每天摄入的食盐为6克。这6克盐平均分配到一日三餐里,可不就是淡而无味吗? 至于寻常人们有滋有味的三餐,盐分早已超标,那才是不利于健康呢!只不过很多人并没有那份闲心养生,也没几个人能天天受得了淡而无味的饭菜罢了。 “有吗?我倒意外地觉得不错。”石川善道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他倒是很能吃得惯寡淡的饭菜。 老人还未受伤住院时,一天中最舒心的事便是搬完一小半生鲜后,趁休息,去吃一碗热腾腾的拉面。干体力活的人,倒也不一定就钟爱这类重油重盐的食物,但要是不这么吃,还真支持不住繁重的劳作。 如今体力活倒是暂时不必干了,可多年来的饮食习惯又哪容易改?这医院的病号餐一上,立刻就让老人各种无法接受。 按下了呼叫护士的电钮,不多时便有一名护士前来。老人刚说几句,表达出给饭菜加点盐的请求,便被护士果断拒绝了。 “这可不行,由于您的身体原因,营养科室特意减少了您饮食里的盐量,又怎么能再增加呢?” 尽管老人一再请求,护士仍然不为所动。开玩笑,即便只是一餐,可这老人要真是因为额外增加的盐量诱发高血压恶化,自己哪能担得起这责任? 眼看原来的需求不成,老人也做出了妥协:“唉,那能帮我把粥热一下吗?至少下咽舒服些。” 伊贺人的性情总是喜欢折中、调和的。护士一听这话,连连答应,殷勤地去拿粥去加热。 护士走后,石川善道看刚才老人对病人餐这抗拒的样子,不禁生出好奇。他本以为自己的饮食与老人相差不多,听护士一说,这才知道老人的饮食是盐分减少版的。 自己的这份虽然清淡,但好歹还能尝出味来。老人那份居然还要更淡,该不是与喝白水一样的无味? “那个……我能尝尝您的那份饭菜吗?”石川善道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 老人有些惊讶,但也不太当回事,大度地说:“好啊,等护士把我的粥送回来,就让你尝尝。” 一般而言,伊贺的护士,护工的工作也在她们职责范围内,热个粥也不费事,不久便送回来老人的粥,放在老人床上。 护士离开,老人拿起粥,伸手递向石川善道。虽说趁刚刚护士还在时,可以叫她代为传递。但他之前已经表现过对饭菜的反感,这还让护士传给石川善道,难免被当成吃不下饭又不想浪费食物的顽固老头。护士断然不可能让老人得逞,老人吃不下,是他自己的原因,一旦她帮忙,石川善道吃了老头的那份饭菜,导致老人营养跟不上,绝对要担责任。 至于石川善道这边呢,已经说出去的话,硬着头皮也得上。他没有努力伸出手去接应那个碗,而是直接下了床,双手接过白米粥。 “你能下地?”老人惊讶。 “是的,护士说我恢复得很快,甚至有点反常。她们原本估计我得躺上十天半个月的来着。”石川善道提起这个话题,非常愉快。这少出许多天的住院费和介护费,那等于是赚了。 “年轻就是好啊!”老人感叹。 石川善道点点头,喝下一口粥。 然后,他的舌尖就被烫麻了。 “噗……呼……呼……” 石川善道猛力地吸着冷空气。 “有这么烫?”老人也蒙了,这该不会是护士故意的吧?似乎不像,他拿过白米粥也喝了一口,感觉只是一般热。“这也不烫啊?” 石川善道突然想起,通常情况下,老人的感官退化,对于温度和痛觉的感受并不灵敏。 “没事儿,我吹一吹,再尝一口,刚才舌头被烫麻了,都没顾着品尝。” “成。” 石川善道再次接过碗,试图把粥吹凉一些。他的手隔着碗壁仔细感受温度,还是有点高,也许会在不知不觉中烫伤老人。 “呼——呼——” 石川善道一边吹气,一边搅拌着粥。否则只有表面的粥才稍稍冷却,内部依然滚烫。 不出几秒,石川善道手心感受到的温度便明显减小。 嗯?这粥怎么冷得这么快? “你好了没啊?这粥又不烫,至于这么吹吗?” “好了好了。”石川善道假模假样地抿了一口,发现粥已经变得温热,便爽快归还。 老人嘟哝了几句,虽然他不喜欢这寡淡的饮食,可总得补充能量。为了早日痊愈,还是忍着吃完为佳。 …… “卷卷,不要光吃肉,多吃一点蔬菜。” 乙号皱了皱眉,往丙号的碗里夹了好些青菜。 丙号沉默了一会,泪水在眼珠里打转,带着哭腔,发狂似地把青菜夹回丙号的碗里。 “刚才你就是这么说的!刚才你就是这么说的!我好不容易吃了那些,你又夹给我许多!坏大柯,你不要看着我碗里全是肉,就给我夹菜啊!你不知道我是「把好吃的留到最后」的人吗?!你跟那个布置额外作业的老师一样讨厌!” “好好好,别闹腾,是我不对……”乙号一边安抚着丙号,一边防止丙号的动弹扫落桌上的菜品。 “来来,干一个!”有人举起酒杯,面向陶姓研究员。 “哦哦,陶博士,走一个!” “得。”陶姓研究员倒满,一饮而尽,“哈,大家都喝!” 豪饮之人终究是少数,在场的人里,没人经常喝酒。乙号理所当然地带着丙号拿了一大瓶橙汁,甲号则笑着喝下保温杯里的热茶表示回敬。贝拉兹诺不知何时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旁若无人地小口轻呡。 “各位,提醒一下,别拿白的,也别喝太多。明天还有许多后续的实验计划,谁要是宿醉,导致明天耽误实验——我吃完了,出去散会步。” 贝拉兹诺说完,起身,推门离开。 但贝拉兹诺的安静还没有享受多久,便迎面走来一个戴着兜帽的青年。 “你还没走?” “嘿嘿,总该提前准备准备嘛……”瑞文,或者说「乌鸦」讪笑着,“在网络上搜集资料也是准备的一环。” 贝拉兹诺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 “咳,食堂里边怎么回事,这么吵?”「乌鸦」随口找着话题。 “研究有新进展,所有人都很高兴,他们在狂欢。” “那你呢?我可看不出来你有一丝一毫的高兴。” “情绪并不一定就要表现在脸上。” 「乌鸦」耸耸肩,说道:“好吧,你总有你的理由。” “比起这个,你倒更该关注你的任务。” “拜你所赐,任务是做不完的,但你们这些科学家得意忘形的样子可不多见。” “这其实不奇怪。”贝拉兹诺说道,“科研就是坐冷板凳,一旦出成果,延迟满足便会产生多巴胺。你想想你进行性行为时的那一刻,便不难理解他们为何会狂欢了。” “我还没做过。”「乌鸦」捂着脸,“你给我的任务已经够刺激了,哪有空干这茬儿?该死,你是怎么做到毫无羞耻感地打出这种比方的,严肃的科学研究就被你拿来和性行为相提并论?” “后者也很严肃,同样是保证文明存续和发展的方式,为什么你们对两者的态度相差这么大?” “那不一样……算了,我跟你说不清。”「乌鸦」放弃了和贝拉兹诺探讨哲学问题,“你们到底搞出了什么东西?我记得,当初你们制造「小助手」和「捕蝇草」时都没这么兴奋过。” “你说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应用成果,而我们这次,则是在灵域理论上往前踏出了一大步。” “好了,别跟我说细节,我可搞不懂你那个稀奇古怪的理论。”「乌鸦」潇洒地摆了摆手。 “谁说我要向你描述细节了?我根本没指望你听懂。” “唉,你人身攻击啊……”「乌鸦」刚想发作,但发现贝拉兹诺说的竟然很有道理,只得郁闷道,“总之,只要这么继续研究下去,灵域人就能在正常社会公开身份,对吧?” 「乌鸦」的脸上浮现与贝拉兹诺的同事们相似的笑容。贝拉兹诺则暗叹一声,郑重说道: “我不做保证,但会尽量让那一天早些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