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我不会让您难做。” 左止元抿着唇,没有收下那一份辞职信。 办公室内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饶听南率先开口,“边主任,辞职后,您想做些什么?” 裴良夜看了眼她,又看了眼边学文。 “我吗?”边学文大概是没想到饶听南会问这个问题,或者说,没想到是饶听南问这个问题,“我大概,会回村子里教书吧。”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期待的笑容,依然有着些许僵硬,“我很早之前就想回去了。” “村子里有学校吗?”左止元玩着钢笔,轻声问。 “没有,但是我这几年多少攒了些钱,应该能建一所希望小学。”边学文忍不住摸了摸口袋。 左止元抬起头,笑笑,“教书可是很苦的,还有,别老板着脸,孩子害怕。” 边学文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左止元拉开抽屉,摸出一个崭新的支票本——这是她接手分公司后左修才给她的,可以灵活使用。 她扯开钢笔,写下六位数,又签上自己的名字,撕下来递给边学文。 “50万,钱不多,聊表心意。” 看着边学文犹豫的目光,她轻笑,“这是我自己的钱,不是公司的,你可以接着,不够就打个电话回来。” 边学文起身,双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个笑容一点也不僵硬。 身姿挺拔的人用力鞠了一躬。 “谢谢左总。” ------------------------------------- 边学文出门,碰见了坐在会客室等着的褚凡君,两人目光交错。 褚凡君一改惯来的儒雅模样,起身,站在了他身前。 其实,论身高,褚凡君比边学文还要高些。 但是两人气势竟然旗鼓相当。 “边兄,”褚凡君一字一句地从牙关中吐出几个字,“我自认为,我从来没有亏待你。”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边学文现在仅仅是一个档案室主任,但工资待遇依然是按照财务部副部长发放。 “你是没有亏待我,”边学文的眼睛澄澈,用力锤了锤褚凡君的心脏,“你亏待了你自己。” 褚凡君被锤地后退几步,眼睛里骤然染上了疯狂,咬着牙,低声咆哮。 “我给村子里修了路,我给村子里牵了网,我给每家每户都建了大房子,你给了他们什么?” 边学文视线没有躲闪。 “我教下一代做人。” 褚凡君深呼吸几次,慢慢恢复冷静。 “你又想当你那个破老师了。” “是。” 褚凡君深深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用力拍到他手里。 “办学校要花钱,80万,密码是小家伙的生日。” 边学文哂笑一声,将卡放回了褚凡君口袋,用力,啐了一口唾沫。 “谁要你的钱?” 他大步离开,褚凡君整理整理衣服,板着脸走到秘书办。 张秘拦住了他,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 “抱歉褚部,左总现在不见人。” ------------------------------------- 李春蝉办公室,助理敲了敲门。 “李部,边学文去左总那里汇报工作了。” 李春蝉不紧不慢地吹了吹杯中茶,轻笑着,“看来我没高看饶听南和裴良夜。” 如果她们真的因为忌惮自己随手落的一枚棋子而不见边学文的话,她会有些失望的。 助理迟疑了一会,关上门,低声汇报。 “边学文辞职了。” 李春蝉饮茶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思索。 “看来,我低估了左止元和边学文。” ------------------------------------- 目送着边学文离开,左止元抿着唇,慢慢拆开了那封辞职信。 辞职信不长,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根本就比不上方才这人给自己的震撼。 只是默默看完,她又将它叠好,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夹进书中。 饶听南看清了书名。 《论法的精神》。 再看着那半米高的文件,三人再没有一人觉得荒唐,只觉得沉重。 “呼,”饶听南率先吐出口浊气,看向一旁沉默了许久的裴良夜,“裴总,你还说让人带投名状来。” “他根本不是上梁山,他也根本没想着入伙。” “他是抬棺死谏。” 脚不沾地的理想主义,好高骛远的冒进主义。 简直是太恰如其分的评价。 裴良夜抿抿唇,开口,声音沙哑,“难怪他这辈子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个财务部档案室主任……” “现在是老师。”饶听南轻声打断。 裴良夜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时运不济,不是少了运气,”她声音重新冷静了下来,“是他眼睛里根本揉不得沙子。” “倘若他能稍微学会一些什么叫做和光同尘,都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饶听南抿抿唇。 “我觉得做一个老师,挺好的。” “做老师不好,他做老师,是因为他失败了。”左止元开口。 “他学不会和光同尘,我们得会。”她顿了顿,手按上了桌上那本《论法的精神》。 她再次拉开抽屉,将拿本书放了进去,合上。 《论法的精神》陷入黑暗。 “现在,马上,”左止元轻吐出口气,起身,掏出手机,“所有的档案都拍照存档,然后把这些送回财务部,越快越好。” 饶听南和裴良夜对视一眼,点点头。 虽然边学文用力推了她们一把,甚至已经把枪塞到了她们手里,但现在远远没到和褚凡君撕破脸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