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藤蔓如爬行的兽,追得极快;藤蔓匍匐在暗色丛林,源源不断。 策马间隙,周空回头驱矢,又是一箭。 打落最近一枝血蔓。 即便罗艽对寻常人的箭术并不太懂,却也晓得周空一箭精良,直中要害。 其力度准度,大有破空之势。 马是好马,箭法亦精湛。 可惜活死人的血树,到底不是寻常人能驱散的。 况且此刻周空与她那匹玲珑白马皆有疲态,于无尽黑暗的林中走着,稍有不慎便要翻去。 眼见着血树逼近,罗艽取了阮郁一支铁器,抛下“借我一用!”四个字,人便惊鸿似的一跃。 粗糙的铁器在丛林中划出长长一道血痕,血树藤蔓被斩断一片。罗艽三下五除二将血树逼退,飞身跃上周空白马后。“走!”又道,“我用了障眼法混淆血树视听,它不会再嗅到你的气息。” 周空虽认不得她,却也不含糊,马鞭一挥,二人便飞驰绝尘。 罗艽坐在她身后,回身,向吃痛收缩的血树掷出最后一击。 铁器掷出,层林血色退了一半。 罗艽对付活死人本就略有经验,便知其七寸何处。如今只是逼退血树,并不觉得太困难。 她同周空奔出几里,才与其余几人汇合。 罗艽翻身下马。 遇上阮郁,她直言铁器丢了。阮郁笑着白她一眼,反而被叶青洲狠瞪。 周空趴在马背上,看着面前几位救命人,还有些不明所以。 直至见到周昭越,执手泪眼问询几句,才一副刚晓得今夕何年的恍然模样。 “血树暂时不会追来了。我们还能再歇一个晚上。” 得许嘉瑞这话,她们才松一口气。 其她四人倒也还好,可周空、周昭越显然是再不合眼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是故许嘉瑞此言,也在为她们考虑。 许嘉瑞又道:“保险起见,这几日还歇在原处。但用阿郁的偃甲兵护在外头。” 几人纷纷点头:“行。” 她们回去客栈,周昭越土着脸去买了些吃食。她兜儿里没几个铜板,只当了些随身缀饰,又怕被认出太多,一来一回,还被黑心掌眼坑了。 时日又晚,食肆没几样能吃的。她掐着价买了些填肚子的,到最后,只糕点还算精致。 锦衣玉食的长公主少帝,如今只能吃一些粗食。但毕竟饿极,周空逮着什么吃什么,笑嘻嘻向周昭越道谢。 阮郁和许嘉瑞有些看不下去,又去买了许多。 她们许久不吃这些烟火物了,买来买去,大手大脚散财,搬回客栈时,竟直教周空吃得反胃。 许嘉瑞有些尴尬。 她于是也拉着叶青洲,进了她那间天字一号房。“吃点、吃点。一起吃点儿。”许嘉瑞讪讪地笑,“啊,让你的罗师姐也来啊——” 罗艽被叶青洲召去时,房内阮郁正把玩着她那偃甲。她的偃甲极神奇,分明一座能坐三五人的大江舫,缩起时,竟只成了袖里一枚拳头大的小木球。 罗艽向她问询几句,阮郁笔划一下,教课一样地答。 周昭越陪周空去洗了把脸,又将发束好,走来与她们寒暄。聊到方才死里逃生,聊到周昭越代为行刑。 “几日未合眼了,总是逃亡。即便夜深人静下,亦睡不着。”周空望向周昭越,叹气,“我以为你……”于是两人小别胜新婚地脉脉几道。 ——哗。 许嘉瑞忽灭了挂壁烛灯。 偌大房间顷刻陷入黑暗。 几人惊异,唯阮郁扶了额,像是早有意料。果不其然,便看许嘉瑞挥一挥手,在摆满吃食的圆桌上燃几只莹莹烛火,满面春风地道:“好像篝火晚宴!我此生期愿,就是与五六好友吃一场篝火晚宴!” “来吧,来吧!无需客气。”许嘉瑞呵呵笑,推着其余几人围案而坐。 厅堂圆案,烛火忽明忽暗。 阮郁最先坐下,叶青洲其次。叶青洲抬了眸,看向罗艽时,一双眼比星子都亮。 许嘉瑞揶揄一笑,罗艽也没觉得羞赧或不好意思,径直抬步,坐去叶青洲身边,贴得好近。 阮郁取来梅子酒和桂花酿,六人一推杯一换盏,胡扯几句,话茬飘飘忽忽,毫无意外地又回到了清都生死、活死人之上。 对此周空钻研许多,到底只从野史里捡来一句,“听闻,活死人要偿夙愿,方罢休。不……或说,才能逐渐削其攻击性。我还听闻,三清的幻心术对它也无甚用处。” 罗艽给自己灌一口梅子酒,“幻心术,幻心术。它得有心,我才能幻哇。” 许嘉瑞插话道:“我是听闻,漠江城的东西还是要回到漠江城去探。曾经罗刹三煞,其一有一位使骨笛的,本有办法驱使蛊虫。罗师姐,你与她熟悉么?” 阮郁轻声问:“骨笛?蛊笛?” 时隔久远,罗艽也有些记不清楚。“啊……大差不差吧。”又向许嘉瑞道,“你说的应当是长庚。不过我记得……她与另一位叫风癸的交好,后来双双叛变了。嗯,何种原因、叛变后再如何,我也不知了。” 许嘉瑞与阮郁再询几句漠江旧事。 罗艽虽答,却隐约觉得身边叶青洲神色愈发冷漠。显然是排斥漠江城,以及一切关乎漠江城的事情。 倒让罗艽答得犹犹豫豫。 便是周空插话,局促问道,“说来……许长老,阮长老。你们本可居于风仪高门,即便不问世事,亦高枕无忧。如今却挂了个叛贼名号……更被那血树穷追不舍,可有觉着……” 许嘉瑞笑嘻嘻将她打断:“修道之人随心,哪管那么多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