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事实上,这也是许嘉瑞爱走的道。”阮郁抱着手臂,抿唇,眯眼道,“亡命鸳鸯的路子,嘉瑞想走很久了。” 许嘉瑞点点头:“此生期愿……此生期愿之二。” 周空失笑,便也不再纠结。 酒底多闲话。几人把盏,桂花梅子各有所好,只罗艽大剌剌混着喝。她喝得晕头转向,黯了眼,忽又一拍脑袋。 罗艽向叶青洲凑近,“阿洲。” 叶青洲“嗯”了声,侧脸望来,琉璃的眸子在暗夜里发光。 “我方才搭救周空时,并没有使幻术。”罗艽低声道,“只寻寻常常运了些气。” “嗯。” 罗艽显然几分醺意,说话有点没头没尾。“说实在的,我搭救周昭越时布下的幻境,是有点大的。”她朝后仰着头,如水的月色便落在她面庞,“幻境嘛……一在范围,二呢,就看有无凭空生出什么实物。我救她时,以防意外,幻境罩了整个清都,此为其一。再者,又移花接木,将刑台上原本周昭越的位置……凭空生出些血肉白骨。唔,也是不想让乙未她们起疑……” 罗艽嗓音走低,叶青洲便又靠近几分,微微皱了眉,“师姐?” 罗艽道:“但这二次后,我觉察……我眼下这具琉璃身躯,仿似……并不太适应幻境外的世界。” 邻座的许嘉瑞“咦”了声。“什么意思?” 迎了酒劲儿,罗艽心里混混沌沌。她眨了眨眼,到底还是开口直说了。“在幻境外,我这身躯灵力虽充沛,却不能运转自如。” 修道者精“气”,便讲求将天地之灵气运于身躯。 有十寸的功夫,那么用一寸,回十寸。如此运转,只要不在某一时刻突而将灵力耗尽,她日便总能恢复。 可眼下罗艽的情况是……用多少,耗多少,无能恢复。直至枯竭。 像是一塘无源的水,取多少便少了多少,没法儿再生。 这本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但罗艽倒也觉着眼前几位都信得过,说了也无妨。 罗艽只轻叹,“如若不能运转,那总有枯竭的一天。枯竭后,是身死,还是仅仅化为常人,亦未可知。” “这这这,”许嘉瑞皱眉,有些不知所措,“这可如何是好啊?……” “目前无解。”罗艽极缓极慢地摇了摇头。她看向叶青洲,却见对方眼神飘忽,眼底并无太多意外。 难怪即便她罗艽分明回了她身边,她亦多有惶恐。也是,她为琉璃幻境的主人,自然也知晓这琉璃身躯的弊处。 ‘这琉璃身躯,出了琉璃幻境会无法适应’——如此的话,叶青洲早就同罗艽说过了。 最终,叶青洲将手覆去罗艽手背,垂眸,小心翼翼地抬眼。“琉璃身躯……只有在琉璃幻境里,方才最妥帖……” 见此间又一副生离死别的凄惨气氛,罗艽忽而话锋一转。“但我又发现,倘若我与阿洲靠得近些,便又没什么大碍了。用出多少灵力,便寻回多少灵力。” 叶青洲木木“嗯”一声。“师姐,便如我先前所说,琉璃身躯,当然是待在琉璃幻境才最妥帖。可惜我如今已进不去幻境;单凭师姐一个人,或许也进不去。但怎么说,我都是琉璃幻境的主人,是故……” 罗艽:“是故,我还是要多多靠近你,方能多多恢复——是吧?” “……嗯。” 许嘉瑞又问:“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叶青洲答:“我也不知了。” 她话音落下,罗艽立刻靠到她身上。再侧了脸,于叶青洲颈侧猛吸一口气。 罗艽轻轻笑,用鼻音“嗯”了声,笑说,“遵命,遵命。阿洲师妹。” 叶青洲虽面有薄红,却只低垂着眼,僵直身子,难得没有温顺地抱紧罗艽。 是有心事,或被罗艽撩拨一下,才不知所措。 阮郁视线划过她二人,仿似瞧出什么,便颇具深意。 下一瞬。 “当”的一声,靠在叶青洲身上的罗艽倏尔从座上躺倒。 仿若睡死。 叶青洲扶起人,迎了身前诧异目光,淡然道,“师姐一直不怎么喝酒。醉得快。” 不怎么喝酒,也不会吃辣。 但又总觉得自己千杯不倒,喝时还敢混着来;且爱吃辣。吃得眼泪汪汪喉咙难受,却还要硬撑。 怕虫子。尤其百足虫。…… 这都是“罗艽”本人的习惯与癖性。 如今真正映照于这琉璃身躯之上——她叶青洲点点做成的琉璃身躯之上时,她仍有些恍惚。 止住的泪,好似又要落了。 她于是“腾”地站起,搀着罗艽,向其她几人道:“师姐既已醉了,我便带她回了。多谢二位款待。” “啊,你们要走了吗?”许嘉瑞猛灌一口酒,有些醺然,拽着阮郁头发,摇摇晃晃站起身,举着杯盏,像是在说什么誓词。 “有缘再聚——敬我们金风、玉露……一相逢吧!” “嗯。”叶青洲便弯眼笑,笑得客套,话却真心。“敬,金风玉露一相逢。” * 走去长廊,天字房间其余四人又开始畅聊。 叶青洲并不多在意,只将那些嬉笑抛于脑后。肩上罗艽醉得好沉,眼睛偶尔眯起,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 走出几步,罗艽忽而自个儿站直。“酒醒了。”她对叶青洲言辞凿凿地道。 叶青洲回眸一瞥。 便被那双潋滟着光的眼一晃。 罗艽眼尾一点红,瞧来还是笑着的,醉意如桃花。 叶青洲心乱地移开眼,故作镇定道:“师姐,你、你没醒。明明脚下已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