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在林稚的观念里,叶青洲与乌衣鬼挂钩,而罗艽向着叶青洲、林稚身边之人又是乌衣鬼下冤魂。 罗艽叹了口气。“林稚,你什么也不晓得,就来救我了?” “你是我朋友。”林稚道,“救朋友还需要理由?” 罗艽道:“林稚,你想清楚。倘若看阵营,你还是周宁王一派的人。若被谁发现今日是你帮着我逃狱……” 林稚将她话打断。“那又怎样?我总得救你。” 罗艽忽而默了默。 她忽想到第一次见林稚时的场景。 一双小鹿眼亮晶晶,清秀的鹅蛋脸上扬起一道骄纵又傲气的笑,两只辫子飞在风里。 罗艽笑道:“谢谢你。” 林稚也嘿嘿笑了笑:“不用谢。我的好姑奶奶。你是不是查到了很多?同我说说吧。” 罗艽尽力长话短说。 “不论朝中与周空的事儿,或仙家之道,叶青洲过分张扬,惹了小人忌恨。乌衣鬼与她本无关,不过旁人泼脏。” “所谓乌衣鬼,当是清都皇室人,至于具体哪些,我并不清楚。不过主心骨必然是周怀元。乌衣鬼收集稚男,为的是按照百年前漠江城的禁术,练出一副活死人。” 林稚打断:“收集稚男,炼成另一个什么死人?什么,什么意思?” 思及林稚还有个表弟弟亦涉及此案,罗艽忽有些犹疑,不知该如实说出,还是简略些许。 她只道,“总之,周怀元那些人罔顾常理人伦,收集活人炼蛊。” “而我现在收集的东西,都是他炼蛊之后,丢散在皇城各处的残肢、弃尸。” 白鹰另一端,林稚显然愣住了。 短暂地缄默之后,林稚颤了声,再巍巍开口:“那你收集这些东西……是为了当作证据吗?还是……” 罗艽摇头。“是为了重新炼一副蛊。活死人不死不灭、百毒不侵,唯一的命门是我手中的这些残肢。” “几日后,周怀元的活死人之计便行到最后一步。我不知他身边有几人,也没那个名望说得动仙家、皇家,将此人捉拿归案,只能先炼就一副与之相克的蛊,以不变应万变。” 林稚像是被吓到了。 她讷讷道:“你……你将手上这些东西,当作证据,不行吗?再叫些人……人多势众,总能,总能……” 罗艽:“人多势众,谁多得过她们?周怀元身边有无妄国师,他二人背后,是龙吟岛与兰芥州的所有人。” “我判断,无妄国师为此事幕后主使。活死人最后需要以成年活人为祭,估摸着就是周怀元本人——可怜这天天将自己当老大的周宁王,撑破了皮也不过弃子。只是……我总觉着除此之外,应当还有一位幕后黑手。” 或者两位。 罗艽絮絮叨叨说完,林稚却沉默了好半晌。 直至罗艽御着剑穿林过山海,林稚仍然未回话。 罗艽只叹出一口气。“你会觉得我残忍么?毕竟我握着的那些残肢,也曾是活生生的人。我现在要做的,也是拿这些……弃尸,重新炼一副蛊。” 林稚终于回了话。 “不会。”她道,“那些人作乱在先,你不过是去压下祸害。只是……我不晓得,她们为什么要制出活死人呢?” 为什么要制出活死人? 罗艽也不明白。 罗艽只道:“百年前的陆离辛仅仅是为了证明一件事。可能皇城里那些人……也是为了证明什么吧?” 或者是忌惮她者,于是得手里握着些什么,才好放心。 岂料林稚忽而笑了声:“你还知道百年前陆离辛咋想的啊?” 罗艽未回话,亦不置可否。 “只不过,倘若真按你说的周宁王才是乌衣鬼,那一切好似又说得通了。”林稚道,“我先前总想,叶长老隐约是疯了点,但又不傻,谁会杀了人再把头挂自家门口?可不论如何寻查,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我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直到前日晚上,也就是你被捉住的那晚,我听见周宁王一句,‘因为她该死’。” “后来,他也与国师说:用寻常人的法子当然解决不了大魇。可天下一人一口唾沫,总能将她淹死。” 林稚叹了口气,“乌衣鬼的真相不重要,受牵连的人不重要。平白无故失去性命的清都人与那些男童……亦不重要。宁王大抵只在意,是否能炼就一副天下至毒的乌衣鬼,好教旁人敬他怕他。” 是啊。罗艽听着,心下亦叹,至于我可怜的阿洲的处境,谁在意呢? 可开口,倒是宽慰为主:“别担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那周怀元必定死相极惨。自古被修道者稀里糊涂骗进禁术的凡人,几个有好果子吃呢?凡人以为自己正驭着修道者行己所不能行之事,未想到,其实自己才是猎物。或说是弃子。” 林稚却笑了:“我没担心。眼下你与阮长老、许长老,还有叶长老,齐心合力,一定不会失败。” 罗艽御着剑横冲直撞。 她与林稚聊了许久许久,头顶的日光隐约斜下。 罗艽终于在视线中瞧见一片岩熔似的红石山。 虽然极远极远,但罗艽好歹算认得出。 她揉了揉被风吹得发胀的眼睛,于心下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没有行错方向。 却听身后白鹰发问:“只是,你这么做,值得吗?” 罗艽听得一懵。 她按了按自己的归尘剑,减缓行速,将白鹰捧在胸前:“什么值得不值得?” 林稚问:“小蕉,你本可以明哲保身。可如今如此赴汤蹈火、东奔西跑。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