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元咬咬牙, 一手挥开面前狂沙, 才觉出一份舒心。 可就是这一松懈的刹那。 咫尺之间寒光逼近,如同远处飞来一道箭矢,其速之快,仿若迅雷烈风!—— 便是这柄凭空而来的剑, 将周怀元生生钉进身后问斩台! 一时间, 仿若无数箭矢穿心, 五脏六腑被风碾过,捎起阵阵钻心的绞痛。 台上粗砺刺进他后背。 周怀元不及思索,先咳出一口鲜血。 仿若四肢皆散了架,他疼得找不着北,目眩头晕。 睁眼,是问斩台前明晃晃挂着的宽刀。 “宁王!!” 几位护卫失声惊叫,才要提着短刃上前护主,便见隐在黄沙之中的‘囚犯’摇身落在周怀元身后。 罗艽一抬手,将周怀元捅了个对穿的归尘剑便轻轻盈盈升起。 剑刃脱离肉身的那一刻,牵扯着男子身前皮肉。 周怀元痛不欲生,喉口却犹如灌满沙石,教他发不出声。 归尘剑悄然离去,只在他身前留下空落落一个血洞。 求生不得,叫喊亦不得,周怀元显然气急攻心,七窍渗血,眼中血泪相融,像两个血窟窿。 罗艽才收起剑,未有再多动作,只听身后有轻骑飞驰而来。“国师大人来了!!” “国师大人来了——妖女,速速束手就擒!” 罗艽又听见了兰芥州那恼人的磬音。 与此同时,她腕上缚力的犍雉亦如滚烫如烙铁。 眨眼之间,秃驴国师已领着轻骑行至不远处。 罗艽“啧”了一声,捉住周怀元头颅朝后一折,生生拽下几缕头发。 连着皮肉。 周怀元只觉眼前一阵昏暗,随即吐出一口黑血。 耳畔,女子笑意轻盈。“留你一条狗命。不谢。” 那人话音落,长剑一起,整个人便散作一阵风。 清都的漫天黄沙终于骤而歇下。 周怀元见几人急匆匆地聚在他身侧,哭天抢地,不知几分真切。“宁王——周宁王————” * 清都百里之外,罗艽御剑而行。 清都必然待不得,风仪门亦去不了。三清山的幻阵已灭,只余一座空山。 罗艽御剑行速极快,又无目的,便不免有些头晕。 她也知,只要腕上犍雉还在,行踪便捏在那秃驴手中。 正烦恼不休,忽而觉察袖中有一物正动个不停。 如同活物一般要从她袖口钻出脑袋。 罗艽陡然将剑停在空中。 袖中那物如刹不住似的飙出她长袖。 罗艽坐在剑上,定睛一瞧,才知是方才在闹市用着的小偃甲。 ——亦是昨夜在天牢之中,由“不知名友人”从窗口丢下的偃甲。 而此刻空中,那飞虫一般的偃甲忽而变大许多,羽翼横生枝蔓,竟从一只木质飞虫陡而成为一只木质白鹰! 罗艽浅浅“哇哦”了一声。 她对‘白鹰’说,“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只会散发雾气的小虫,本想在半道把你丢了的。” 白鹰:“那还谢谢你没把我丢掉!” 其声气急败坏,像是有活人从另一处将自个儿的声音传来,而这偃甲白鹰便是所谓媒介,或称之为传声筒。 至于另一边的人——自然是林稚。 林稚者,“不知名友人”也。 回想着方才偃甲从飞虫变为白鹰,罗艽由衷感慨道:“林稚,你做偃甲的水平……进步好大。” 林稚‘嘿嘿’一笑。“其实大部分是阮长老做的,我拿来用一用——不过她也是照着我的图纸做的哦!” 罗艽“嗯”了声,才想继续夸奖,便听林稚又道,“不扯那些有的没的了!小蕉,我昨夜分明给你投了弹子的,你为何不那时便逃出来?倒是今晨大张旗鼓越狱,搞得如此嚣张。” 罗艽:“昨夜不走,是因为还有些东西没到手。” 林稚问:“什么东西?” 罗艽本想从兜里摸出什么,可瞧了眼腕上犍雉,心中忽然有了想法。 她重新站回剑上,驱使着归尘剑往西南方向行进。 一边御剑,一边又将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这些东西。” 罗艽兜里——加上方才从周怀元脑袋上扒下来的半片皮发——还有些眼珠、舌头、趾骨。都是昨夜她借着牢狱之灾,从御膳耳房里收集来的。 当然,也有从酹江月庭上捡来的。 这些东西由粗布包裹,覆盖一些掩味的草席,可仍然一片黏黏哒哒、血肉模糊。 多看几眼绝对倒胃口。 林稚仿佛要吐出来了:“噫……好恶心。” 罗艽犹疑道:“……你这白鹰,不仅传声,还有眼睛啊。” 林稚不搭理她这句话,只通过白鹰瞧了眼那最上头的皮发。“我以为你会将周宁王杀死。但……” 罗艽反问:“倘若杀了他,周空能好过?” “……怕是不能。”林稚讷讷,“不过你现在也……呃,差不了太多了。” 罗艽:“还成。” 林稚又问:“为啥非得是周、周宁王的头皮呢?” 罗艽:“我本想断他一只手臂,但那样大概太变态了?而且也不好拿。” 林稚:“……” 林稚:“请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罗艽:“那是实话。” 林稚阴阳怪气笑了笑。“可你收集这些东西又是做什么?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里呢?你又为什么会和周宁王不对付,被捉起来呢?” 罗艽隐隐一愣,才发现不论是先前与叶青洲讨论那些兰芥州秃驴的事儿,或是与周昭越、燃春讨论乌衣鬼的事儿,林稚皆不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