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比如那疯名远扬的叶长老,缘何独独对她情有独钟。 叶长老…… 思及此,周昭越忽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今风光无二的叶长老,此刻竟成了叛逃的反贼。高傲的千钧少帝,也在世人心目里,成了行刑台上一滩血肉烂泥。 周昭越看向罗艽,只道:“我听闻你在清都外丧了命,却不想,你是回了自己身体。” 罗艽似笑非笑,“我听闻是周空行刑,却不想,救下来的是你。” 周昭越扯扯嘴角,却拧不成一个微笑。 便只耷拉了脸,讪讪一句,“她的命比我金贵。” “……疯子。” 罗艽瞬间冷了神色。 世间性命,哪有谁比谁金贵的道理? 周昭越再道:“有她千钧在,便还有东山再起的盼头。她有超出凡俗的愿景,我亦愿助她一力。即便是赴死。” 周昭越的神色有些太悃诚,罗艽移了眼,便含糊“嗯”了声。 沉默几晌,一怔,又忽而开口,语气惊诧,“等等,赴死?你、你总想过脱身的法子罢——天,赵越,可别告诉我,你真的压根儿、就是去赴死的?!” 周昭越愣一瞬,垂眼,只是苦笑。“我非修道者,会些易容术,已是极致。” “争权而败,总难逃一死。” 大概周怀元已非活人,只靠那一点怨恨的执念行动,看不透那易容术;而乙未与她们并不熟识,也不在意什么周空赵越之流——故此,周昭越代为行刑,才得以蒙混过关。 “脱身……该如何脱身呢?”周昭越再道,“总要死一个,他才能消停几天。周空也可跑得更远。” 罗艽瞥着她,见远处血月藏进山色,许久无言。 终于,罗艽叹口气。“罢。先离开此处。我见那血月方向,还是往南边走更为妥当。” * “——青洲!” 清都往南百八里,阮郁将江舫收起,许嘉瑞跟在叶青洲身后,忽打一个响指。“先往南海去。那是我和阿郁的老家,与清都也不怎么搭边儿。” 阮郁挑眉,算是应好。 她二人便将视线落去叶青洲面上。“呃……青洲,行吗?” “嗯,好。”叶青洲潦草答。 但分明没有听进去。 或许也无法听进去了。她垂了眼,神思还麻木着。 怀里抱着那骨灰盒,清冷的眸子始终低垂,眸光暗淡。白发眼纱缟素,漂亮的脸上木着冷着,没有光彩。 活脱脱像个遗孀。 许嘉瑞多眄她几眼,也抿了唇,不自觉叹口气。“强极则辱,慧极必伤。这世道啊……” 叹罢转头,她看向阮郁,轻声道,“唉,阿郁,走一步是一步了。” 阮郁耸肩,“先找处地儿,歇个脚。” 许嘉瑞应声。 她三人便走在寻常道上;使了些许浅显障眼法,旁人见她们,只能看见三个面目模糊的影。 可分明没走出几步,叶青洲却猛然驻了足。 许嘉瑞讶异地回头,眉间却落来一滴雨。 阮郁向她递一把竹伞,抬眼望向天空,低叹了声:“竟已是……初春第一场雨。” 许嘉瑞无心赏雨。她接过伞,转头却见身侧叶青洲正直勾勾盯着某处,一动不动。 淋了沥沥雨,却也没让她视线沉下半分。 “咦。”许嘉瑞轻拽了下阮郁,“她在看什么?” 阮郁亦皱眉。 她二人顺着叶青洲那目光一齐探去。 视线末端是两个女子,正站在商铺旁,个子都比寻常人高出许多。 其一着鹅黄衫衣,许嘉瑞瞧得其侧脸。 她面容清秀,精神却不怎么好,隐约憔悴,鬓发理得潦草,眼下挂两个大乌青,偶尔扯扯嘴角笑一笑,仿似也有些拘谨。 另一位只一个背影,精气神却显然奕奕太多。乌发高束,素色月白衣翩跹。 店家要价高,鹅黄衫女子没好气对她嗤了一句。店家于是皱眉,生气地回嘴。 她们用俚语吵架,一来一回,像在说什么评弹相声。 那月白衫的女子循着她们的话,便也弯了眼。 微笑间,她微微侧来身。 许嘉瑞与阮郁,便见到半张融在春风春雨中的面颊。 只暗叹,好温柔明艳的一双眼。又唇角微弯,分明笑意渐深。 桃花眸潋滟,颜如风月春虹,旖旎不可方物。 恰此刻日暮,余晖敛光。那女子所立的商铺中点起一盏明灯。 于是月翠微华灯,木芙蓉轻雨。 远山黛云春雾,都在此刻凝成叶青洲心尖一滴泪—— 一滴沉重的泪。 沿着叶青洲莹白的面颊,款款流下。 见此异状,许嘉瑞与阮郁不约而同屏了息。 而商铺旁,那人分明也觉察她们目光。 她于是转身。 视线穿过层层憧憧人影,精准无误地望进叶青洲那双泪濛濛的眼。 “——啊,叶长老。” 罗艽眼一弯,唇角扬,开口好似玩笑话: “好久不见啊?” 作者有话说: 周五快乐 第七十八章 玲珑白马 ◇ ◎金风玉露一相逢。她的阿洲,人比花俏。◎ 罗艽的轮廓被雨水模糊, 叶青洲的视亦线被泪沾得湿尽。 叶青洲混了一片柔柔目光,抬步跑时,只见面前初春雾气盈盈。 春雾中, 师姐亮着眼笑。 罗艽只觉得雨水清清, 风也轻轻。 十步开外,白衣白发的人通红一双眼, 正跑来。 相拥时,叶青洲双眼恍然湿透。 罗艽抬手给她擦泪,低声笑, “叶长老,又哭啊?旁还有许多人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