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艽心烦地瞪一眼老板,到底还是取了木筷,夹起包子。 “贪”,为贪爱,竭尽全力求所得,不得则心不满。 “嗔”,为嗔恨,执著内心厌弃,见则心乱。 “痴”,为痴愚,是非不明,善恶不分,颠倒妄取,起诸邪行。* 不知是否心虚,知晓自己这三毒、三火皆有沾染,罗艽取了木筷,囫囵吞下这三只玲珑小包。 在客栈之中生起邪风之前,罗艽抬手按上剑柄。 ——却是一抹菡萏荷香,吹拂在她身侧。 那气息温柔、熟悉得让罗艽心悸。 阿洲…… 饶是知晓此刻不过幻境,罗艽亦是眼眶温热,几近落泪。 身后狂风大作,雪白的发丝缠绕在罗艽身侧,身后幻影扶着罗艽肩膀,将她的手从剑柄上挪开。 开口时,仿似叹息。 ‘小艽……’ 是谁? 罗艽湿着眼回头,只见一人立在自己身后,雪色长发束成两只柔软的辫子,垂在胸前,面容模糊不清。 罗艽清楚,这并非叶青洲。 那人对着罗艽喃喃:‘她……需要你……’ 什么? 罗艽望向她,才要追问,对方却再摇了头。 白衣人抬手,身后狂风骤静,仿若一方宁静湖泊,又太像一面澄澈的镜。 镜中,是叶青洲紧闭双眼,垂头跪坐在床榻,眼睫簌簌发抖,如覆寒霜,唇齿亦苍白。 明镜亦映出旁人愁眉不展的眼。 罗艽瞪大眼。 而身前,那白衣人握着她的手,摸索几番,终捉住罗艽右腕上珍珠。‘小艽……去这里吧……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刷! 客栈中,老板只观黑衣女子囫囵吞下三只包子,陡然狂风大作,滞神一瞬,女子便不见了踪影。 “走……走啦?”客栈老板抖成筛子,又转头问身后伙计,“她……离开了?这就,这就离开了?” 伙计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亦慌着神,不明所以。 * 清都皇城,翊宁宫殿。 唐忆与风仪众人走进宫殿时,似撞进一处极寒的冰窖。 四处寒气太盛,草木零落,枯枝覆霜雪,清风萧瑟,全然不像仲夏深宫。 宫殿之中,便不止叶青洲在发着抖。 “唐唐唐掌门,您您您请……” 望着瑟瑟发抖的宫侍,唐忆隐约皱了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叶叶叶叶大人……她她她……”宫侍牙齿打着架,半天说不出一句利索话。 “她她她……” 唐忆皱着眉移开眼。“罢了,你别答了。此处寒气远胜过数九寒天时,你去捎句话,让此中凡人宫侍都挪步,别再待在翊宁宫了。免得寒气入骨,落了病根,老来遭罪。我会多带点儿风仪门的人过来。” 宫侍因为寒冷而抖成筛子,此刻忙不迭点着头,得唐忆摆手,又如临大赦地离开。 唐忆踏入殿门。 殿中药草味呛鼻,霁明净与旁几位医师围在榻边。 白玉圆榻上,叶青洲那白绢眼纱遮了眸子,绢上隐约血迹。 她披了薄被,却仿若盖一层缟素,浅色的发上丝丝寒气,好似覆了层层深冬白霜,又压抑不住地抖着身,紧咬下唇。 清绝的面上早没了血色。 唐忆在榻边站定。 叶青洲有所感知,匆匆撇了面,并未出声。 见昔日好友落得这副模样,唐忆心中亦抑着一口气。 她向霁明净询来病因,心里更对秃驴恨得牙痒痒。 见榻上的叶青洲正因寒冷与疼痛而打着颤,唐忆抬手,才想宽慰几句—— 却只得对方一声暴跳如雷的反叱。 “滚——少烦我!” 风仪门新掌门的示好碰了一鼻子灰。 惊诧似一阵风,吹进殿内众人的神色,每人面上精彩纷呈;却也来不及将这惊诧化作尴尬,是叶青洲忽从榻上起身,猛地抬手,揪住榻边霁明净的衣襟。 “师……罗艽呢?!” 分明气势汹汹,可说完这两个字,她的语气立刻又沉下去,再开口,似带点儿哀求,“师姐……师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叶青洲这番神情,并非是初次。如今寒气深入血骨,她早已觉察自己血脉状况,心存了必死无疑的悲怆—— 却也想在此刻,再碰一碰罗艽的手。 终于,殿中,是许嘉瑞落出一声低叹。 她向霁明净道:“……我来吧。” 霁明净愣了神,尚未应声。 ——便是此时。 殿内骤然生起一彻疾风,刮得白玉圆榻上的人几分恍惚。 叶青洲推开霁明净,微扬起脸,伸手向那阵风里探去,喃喃道:“是……师姐吗?是师姐回来了吗?……” 只听四周簇簇惊呼。 下一刻,一双温暖的手接住叶青洲,又将她揽进怀中。 嗅见熟悉的气息,叶青洲终于卸了力,捉住罗艽前襟,便伏在她身前,“师姐……你怎么才回来呀……” “我……我有在好好喝药……”叶青洲哑了声音,几分哽咽,仿佛又要落泪了,“可是……师姐,我、我还是好冷啊……” “阿洲……”罗艽抱着她,痛苦地闭上眼。 握着身前人的手,罗艽亦心似刀割地疼;才低眼,却闻见她二人腕间,那两颗南屿珍珠陡然相撞的声响。 “叮当。” 朽木客栈中,苍发白衣人的话犹在耳边。 ‘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新娘村! * 南屿月夜明。 村民归家,海风吹拂渔民欢歌。 圆月映在神色的海中,静谧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