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难得你话多了,”萧郁蘅话音里透着欣慰,“我说自己身子不适,先回了府上假寐,骗过了随侍,改换了衣衫,翻墙跑出来的。到你这儿,怕护院巡逻太多,围着府外的墙绕了好几圈,钻了一个破败多时的狗洞进来的。” 苏韵卿本还提心吊胆的,听得万金之躯钻了狗洞,到底是不怀好意的嗤笑了声。只是欢喜不过转瞬,她面色复又凝重,“冒着风险来,该是有要紧事。” 房内昏暗,但呆久了便视野清明,萧郁蘅转眸便瞧见了那未曾饮完的酒水,这才了然,“怪不得多话,你喝酒了。可还是清醒的?我今日确有要事和你商量。” “清醒,说吧。”苏韵卿垂眸给自己斟了杯冷茶,一口气灌进了喉咙,试图压制住呼之欲出的酒气。 “和音,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见了生母家的人。”萧郁蘅声音低沉,“那日遇刺,冲入冰河救我的,是平家的舅舅。陛下从未告诉我,是我私下里遣人去查的,就在昨日,我去如意酒楼见了他一面。” “怪不得。”苏韵卿喃喃的咕哝了一声。 “嗯?”萧郁蘅不解的望着她。 “平民百姓不会无故救你,即便救了也要讨赏。出事那日我听见便生疑了,陛下也定然起疑,你见他,风险未免太大了。”苏韵卿轻叹一声,手指不住的摩挲着杯盏。 “是昌王叔,寻了平婕妤身边的嬷嬷来见我。嬷嬷与我说,是陛下鸩杀了婕妤,或许我该称她母妃,也是陛下毒哑了这个嬷嬷。”萧郁蘅话音沧桑凄楚,“若真如此,陛下与我有杀母之仇,我这才忍不住去见了平家人。” 苏韵卿的眉头已然拧在一处,“然后呢?” “平家说,平贵妃变婕妤,便是陛下入宫为后三日后的事,而公主出生当晚,平婕妤身死,母家的人根本看不到尸身,究竟是难产还是鸩杀,禁宫秘辛罢了。”萧郁蘅的嗓音愈发低微,“那哑婆是他们近日才寻得的,一直在北郊妃陵下的小山村隐姓埋名,见人便躲,认出了平家人才少了戒备。” “平家勾连了昌王?”苏韵卿直指其中的蹊跷。 “不曾,”萧郁蘅坦陈,“是昌王先找上了哑婆,而后哑婆才与平家人说她见了我的事情,由此,平家一直逗留在我的府邸附近,这才有了后来我约平家人见面的安排。” “昌王怎会主动找哑婆给你?”苏韵卿愈发混乱。 “昌王妃说,是我遇刺那日,正好有王府的侍臣在外办事,隐隐瞧见那救我的人面容相熟,查了才知是平家的。昌王生疑,去查了旧事,辗转半月找到了哑婆,觉得该让我知道。”萧郁蘅正色解释着,好似并无不妥。 苏韵卿凝眸思量着,也并未觉察出这番说辞有何明显的错漏。 见她沉吟不语,萧郁蘅支支吾吾的说,“和音,我…我怀疑,那日的长街行刺,是…是陛下授意。” 苏韵卿猛然抬眸与她对望,骇然出言:“怎会这么想?” “马夫是她指给我的,刺客悉数死了,查来查去,死无对证,无人可抓。”萧郁蘅难掩失落,“我遇刺,她都未来看我。那时京中谶言四起,我本寻了借口与她说不去诗会的,她没准。结果好巧不巧的,就在那日出了事。我本非她亲生,若无谶言,我听话本分,或许还能荣华半生。可那谶言阴毒,我成了她的威胁,难保她不会如史书里所写,动了杀念。” 苏韵卿遍体生寒,无数个无眠的夜里,这个问题也曾浮现于她的脑海。她本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强行把心绪摁了下去,今日却被萧郁蘅再度提出来了。 舒凌对她也日渐冷淡,宣和殿里谈及要事,将她打发出去的次数愈发多了。今夜不准她去辉月楼,大抵就有担忧她与萧郁蘅再度相见,应了谶言的因由在吧。 若舒凌当真杀了萧郁蘅的生母,那昔年抱养这孩子,无非是为了稳固权势地位。即位仍旧关照,便是握着萧姓皇嗣,让她代子守江山的皇位合理合法。可今时她根基深厚,若这便宜孩子不中用,杀了也不是难事,反省了日后费心将人排挤出权力核心的麻烦。 唯一的疑点,就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太多了,波折都赶在一处,打得人措手不及,思维混乱,看不清时局。 苏韵卿已经觉得力不从心,捉襟见肘,身处迷雾,彷徨无措了。 若是以前,她二人可以去问舒凌的,毕竟稚子年幼,二人都得宠。今时,竟都成了舒凌忌惮提防,处处监视的可怜人了。 “况且,那许多护卫都分散了去,乳娘也走了。”萧郁蘅补充道,“若非平家人听说我上个月的假遇刺担了心,得知我去汇贤楼的消息便暗自守护着,我怕是殒命护城河了,世事难料啊。” 苏韵卿眸色虚离的呆坐着,久久没有说话,萧郁蘅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在想什么?觉得我荒唐,大逆不道?” 苏韵卿默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心乱。你待如何?” “我…和音,我姓萧。”萧郁蘅试探着出言。 “你,”苏韵卿顿了顿,还是挣扎着说出了口,“想反她?” “据我所知,当年你家倾颓,便也是开罪了大权在握的她,只因你祖父一封弹劾奏疏,言她权柄日盛,跨过我病中的父亲,擅断朝纲,这才被扣了意图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的。苏家问罪说是圣旨,可那时多少圣旨出自她手?先前我不提,是怕你难过,我自私的想护下母亲和你,希望你们都在我身边好好的。”萧郁蘅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