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活有些打算,安排奶娘暂时照看小凌云,又留了两个护卫在此看顾,便前往前衙,提审蟊贼。 两刻钟后,所有的蟊贼都压到了县衙大堂。 衙役威武地列于两侧,李主簿坐在旁侧的桌案后,捋着袖子缓慢研磨。 许活身着官服,威严地高坐在堂上,扫视堂下跪着的一众蟊贼。 庞县尉道:“大人,这是先前审问的口供。” 恭敬地双手奉上。 许活神色淡淡地接过来,手指随意地拨开翻看。 堂下的蟊贼们,有的尖嘴猴腮,十分瘦小;有的面貌平平无奇,好似放在人堆里便会消失无踪;有的高大凶恶,极符合穷凶极恶之徒的刻板印象;有的瑟缩着,一脸的苦闷,迫于无奈似的…… 他们都是头一次见到年轻的县令大人,没想到他如此年轻俊秀,有那胆大不老实的,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着县令。 庞县尉眼神冷厉,喝斥:“放肆!” 蟊贼们先前在他手中吃了许多苦头,尚有畏惧,纷纷低下头,再不敢冒犯县令大人。 许活面色不变,不紧不慢地翻着口供,偶尔抬眼,根据口供上的相貌特征对一对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堂上始终无人出声,县衙诸人神态没有任何变化,唯有堂下的犯人们,在令人窒息的压力下,越发跪不住,心理防线一点点溃散。 突然出现在旁侧门后的护卫打破了寂静。 这是留在小凌云身边的护卫,许活注意到他,发现了他脸上的焦急为难,便出声问:“何事?” 护卫立即禀报:“大人,娘子哭闹不止,奶娘哄了许久,怕哭出问题……” 许活稍一沉吟,道:“给她多穿些,抱过来。” 护卫领命,立时返回去后院。 许活这才随机抽出一份口供,喊了名字,重新开始审问。 说是审问,却并没有紧着一个人问,正问着前一个人时,忽然便跳到下一个,十分跳脱,没什么规律,不像是在审问,倒像是闲聊。 而她问得很杂,祖籍何地,家中还有何人,为何到仁县来,从哪儿听说仁县有粮,偶尔还问问他祖籍地的风俗习惯,让犯人用乡音说几句话…… 有庞县尉从旁恐吓,被问到的犯人纵使眼里有狡诈却不敢当堂耍心机,都一五一十地回答。 李主簿在一旁下笔飞快地记录着。 许活问到第三个人时,婴儿啼哭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 片刻后,护卫小心翼翼地托着小凌云,出现在侧门。 侯府的护卫,乃是侯府精心培养,各个拿出去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悍不畏死,此时抱着个哭嚎的奶娃娃,却如临大敌,屏息挪步。 场面十分滑稽。 许活、庞县尉等人眼里不禁浮起笑意。 护卫终于挪到许活身边,望着许活的眼神如同望着救星,“大人!” 许活托着小凌云的后脑勺和腰,抱过来。 她一离开护卫的手,护卫便仿若解脱一般长吁一口气,好像抱着的不是软趴趴的无害的小娃娃,是什么可怖的吓人的怪物。 而小凌云一到许活怀里,哭声便小了,只是可怜巴巴地抽抽搭搭。 她头上绑着包脸的虎头帽,身上穿得厚实,外头还包裹着一层被子。许活温热的手指触了触她露在外的脸蛋,不凉,便没再管她,就这么抱着她继续问话。 惯常有父不抱子的说法,还是个女儿,县令大人竟然在众人面前毫无妨碍地抱着她,犯人们精神庞杂纷乱,不能集中。 许活又点到一个犯人,口供上说,他是定襄县某村人,父母早逝,自小混迹在市井乡野,偷鸡摸狗为生。 此人口音完全是本地人,十分不起眼。 许活随口问道:“你父母因何而死?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那犯人老实回道:“全教突厥人杀了,小的才一个人流浪。” 许活抬眼,专注地看了他几瞬,忽然道:“那你与那些没有教养人伦的蛮夷牲畜有血海深仇,没想过报仇吗?” 犯人一顿,随即便畏畏缩缩地哭求:“小的吓破胆了,小的只想活着,小的是怕饿死才偷粮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小的吧……” 许活没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异样,骤然冷下脸,“拿下这突厥探子!格杀勿论!” 那犯人立马暴起,拼命地向外奔逃。然而他还未跑出大堂门,两个衙役靠近门的衙役动了,三两下将他擒住,同时动作狠辣地卸了他的下巴,防止他自绝。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间,堂下犯人们皆是怔楞,慑得眼神在衙役们身上游移,他们不知道衙役中有县令家中的护卫,完全震惊于他们的武力和狠辣,等到反应过来后,全都憎恨地望着那突厥探子,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才是云州人提起突厥人的普遍反应,再是吓破胆,恨意都无法掩饰。 衙役之首,庞县尉突然抽刀发作,横在一众犯人中的一人颈上。 那犯人一怔,慌急道:“我不是,我不是探子!大人明鉴!” 其他犯人眼神怀疑,甚至对周遭别的人也不确信了。 许活低头瞧着怀中的娃娃。 小凌云习惯了耳边有人念念叨叨,突然的声响也没有吓到,睫毛都还湿着,脖颈也没那么灵活,偏好热闹,循着声音使劲儿歪头想要去瞧。 许活点点她的下巴肉,冷酷道:“本官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此人方才藏在众人中间,也像其他犯人一般满眼憎恨,只是太过浮于表面。 庞县尉动作比衙役们更加果断,完全不给他继续反抗叫嚷的机会,同样卸掉了他的下巴,“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