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面那位地下首领的话效用极其惊人。从里尤等人踏出那座日式建筑的瞬间起，原本紧盯着他们的不知来自何方的焦灼视线就全部消失了。 　　 不仅如此，曾经徘徊在他们家附近的地痞流氓也很快寻觅了新的据点，留给他们足够的隐私空间，连周围的居民都感受到了空气的变化，其中一个试探着来问里尤他们来自何处，却被南川两三句话打发走了。 　　 南川干净利落地收拾干净了下午的残局，催促他们快些进屋。 　　 “要下雨了。” 　　 “哥哥！今晚我们不用担心淋雨哦！”五月抱着从邻居家买来的防水布，兴冲冲地踮起脚尖，展示给他看，“看！多亏了久南姐姐呢！” 　　 南川瞟了里尤一眼。她没有说话。 　　 “嗯，我们去吃饭吧。”于是南川也不再看她，转过头对五月说，“对不起，错过了买菜的时间，我去后面的树林里寻些野菜，你先休息一会儿。乖乖的不要乱跑哦。外面很危险的。” 　　 “可是，刚刚那个大叔不是说……” 　　 “五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吓着了自己的妹妹，南川匆忙放缓了语气，“不可以掉以轻心，我们还没在这里立足，遇到可疑的人一定要马上跑开，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的话，赶紧叫哥哥过去，知不知道？” 　　 五月有点委屈，但她也理解哥哥的担忧：“五月知道了。五月会乖乖的，哥哥也要小心哦。” 　　 “啊，当然。” 　　 说完，他摸了摸五月的头，算是告别，就提着篮子出发了。晚上的流魂街没有路灯，想看清路只能依靠月亮，大雨还未降临，月光被厚厚的乌云遮蔽得严严实实，他只能一路摸索着前进。在他的手指被一根尖刺扎到而猛地收回手的瞬间，有人停在了他身后，往篮子里扔了一捆绿叶子菜。 　　 “久南。” 　　 南川听出了她的脚步声。 　　 “我看你一个人似乎有点麻烦。”她举起手里的灯盏，“就去找了根蜡烛。” 　　 “我可没拜托你这么做。”他背过身去，“你怎么可以留五月一个人在家？” 　　 “我仔细检查了门锁，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的。” 　　 里尤也加入了他寻找野菜的阵营。她的动作有些生疏，但分辨植物种类的能力却强得惊人，没过多久，就挑出了一小篮子能吃的菜。等到整个篮子都被装满，她站起来拍了拍手，让南川接过灯盏在前面带路。走出森林比走进森林费力许多，南川一边探路一边和后面的里尤说话，这样似乎能让自己更精神些。 　　 “久南。” 　　 “什么事。” 　　 “你会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人不一样吗。” 　　 他总算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家伙和他此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大相似。没有女性引以为豪的温柔贤淑，不在头发和穿着上精心打扮，不在意取舍，永远看不透她想要什么。 　　 “嗯？什么意思？” 　　 “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迎合他人喜好的人。”南川说。 　　 “啊，你说特立独行这方面？”里尤自嘲地说，“……也许吧。小时候我就和邻里的孩子打不到一起去，在我看来，他们整天挂在嘴边的东西都不是生活的重心。你知道的，为了零食或是抢地盘而大打出手，是不是太孩子气了点。” 　　 说着说着，她还笑了。 　　 “可是你们本来就是孩子啊。”南川却觉得这不好笑。 　　 “是啊，那个时候我没有这样的自觉嘛。”她摇了摇头，接着说，“在遇到收养我的季子小姐之前，我可是度过了一段相当漫长的贫穷生活呐。所以，那些争抢糖果的家伙希望把他们的幼稚规则强加在我头上的时候……我感到了无趣。” 　　 “……” 　　 短短的两个字而已。其间的悲凉和寂寞却格外露骨。 　　 她并不是不想和他们愉快相处，而是无法强迫自己对讽刺一般的现实低头。在她看来，他们还有很多更值得关注的东西，而不是计较眼前的利益。 　　 她的早智使其他同龄的孩子对她充满敌意。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改变了策略，不再表现出自己对他们的不满。她努力与更年长的孩子一起交流，因为他们在价值判断方面和她有共同的见解。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人看她不顺眼，也会顾忌到她身后的人而不敢欺负她。 　　 这是她的狡猾。谁都不曾知道的，幼年时代的狡猾。 　　 “稍微有点自以为是，不是吗。”里尤见他停下了脚步，换了个轻快的语气催促道，“快点走啦。五月会担心的。” 　　 “你的人生应该很有趣。” 　　 南川却说出了一句奇妙的评价。 　　 “嗯？” 　　 里尤有点惊讶。被称赞为“有趣”，她应该很高兴，因为“有趣”比“漂亮”和“强大”更能让她感受到人们的接纳。但她又不怎么想从南川的嘴里听到它。 　　 “以你这种性格，一定发生过很多无厘头的事件吧。”南川怕她误解，加上一句。 　　 南川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去家附近的学堂念过书。”她追忆起往日，脸上便被层层叠叠的怀念所渲染，“在学堂里有这样一种制度：遵守纪律、准时完成作业、在答题比赛里胜出的孩子可以得到一朵小红花，大家都把小红花贴在老师的记录本上，然后比谁的小红花更多。到了第一周结束的那天，我被老师骂了。” 　　 “被骂了？为什么。”南川不解。 　　 “因为我不愿意记录自己的小红花。”她从空气中嗅出了几分暴雨降至的味道，“我给出的理由是——这东西又没有实际价值，利用它来挑起我们互相争斗的心理、煽动竞争对手的敌对意识，实在是件卑劣至极的事。” 　　 “……真是不给面子。” 　　 南川知道她是在用刻薄的言语掩盖内心的愤怒。 　　 然而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对吧？”里尤感到头上有凉滋滋的水滴落了下来，“我讨厌纷争。人们为了谋取更好的资源，而视落败者为罪有应得，在那些可悲的牺牲品之中，我也算是体会到了……日益增大的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多么的恐怖。在静灵廷里的人们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的同时，流魂街还有成千上万的人没读过书，别说读书了，连书是什么都没见过吧。对于生存下去都充满挑战的他们而言……这一切，都起源于争端和占有。所以我讨厌和别人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