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东洋
天色早已黑沉的彻底,甚至飘飘然的下起了小雪。初冬就是这样,冷的不够彻底,暖的无法融化那渗透骨髓带来的湿漉寒凉。 宋白芷的手脚本应该彻底冰凉,却被陈皮这一出举动气的颤抖,让她平缓的血液如同即将沸腾的熔岩般灼烧发烫。 宋白芷往日淡色的唇难得带上了几分血色,此刻正泛着略微红肿的绯红色泽。陈皮用鼻尖蹭去她面颊上属于自己的泪,如同幼兽般舔舐她下颚的血痕,就像是在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她。 可他禁锢着宋白芷腰身的手臂却并未松开分毫,甚至隐隐可见青筋。就像是怕被人抢走心爱之物的孩子一般执着着不肯松手。 宋白芷眼中带上了几分愠怒,她呵斥道:“放开!” 陈皮侧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神,直言道:“绝不!” “混账!”宋白芷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致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我是。” 陈皮毫不犹豫的应下了,他的确是个混账。他这样强迫宋白芷又与那宋朝俞有什么区别? 他就是这样厌恶着自己,却又期盼能从宋白芷口中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在这样做之前,他脑中早已成立过无数个预想。他想过宋白芷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他,想过宋白芷会杀了他,也想过她对自己说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然而没有 他的心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悬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竟然只是骂一句混账吗…?’ 陈皮眼神半瞌着,在黑沉的夜色中,他企图分辨宋白芷的神情,猜测她会给出的答案。 很多人说过,宋白芷不经意透露杀气时,她的眼神和自己如出一辙。那是一种仅仅只需对视便能让对方感受到性命威胁的可怕,就像蛰伏着的凶兽。 可陈皮从不这么认为,也并不觉得宋白芷与他相像。她的眼睛分明那样好看,尤其是看向他时透露无意出的包容。 即使宋白芷习惯将所有的想法都内敛于心,眼神也几乎隐晦,可他仍旧能够瞧出其中丝丝缕缕的偏爱,从四面八方叫嚣着侵入他的整个心神。 宋白芷将指节叩按在他麻筋上,强制的让陈皮松了手。 陈皮定定的看着她,流泪的眼眶微红着,连带着鼻尖也泛着微红。不知是冷的,还是哭的,整个人透露一股执拗与委屈。 宋白芷很清楚,这只是他为自己刚才行为打补丁的表象。 陈皮也是挺好的,算上现实位面,好到纠缠近六七年都没有改变过一点想法。 是的,她早就猜到了那所谓的婚事是个什么情况了。没想到陈皮难得动脑子做引导入局,竟然是用在她身上,这坑栽的可真是一言难尽。 宋白芷指尖急促的拨动着扳指,仿佛挡住了心跳的声音。 她很清楚,永远不要去美化你没选的那条路。所以,在一切没有证实前,她不做选择。即使他心意和态度却早已倾泻而出。浓烈炙热到让她不得不处理,面对。 宋白芷深吸了口气,模棱两可道:“我不会再无视你了。只要你还喊我阿姐,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不会抛下你。”这是她能够给出的最大承诺,别的…目前不行。 陈皮怔愣的看着她,仅此一刹,心境却以天翻地覆了起来。原来真的只当他是阿弟,原来她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杀了他,原来自己真的留不住任何人。 他心中最后一点少年憧憬的期待也彻底消散,他不再认为自己能够伸手便能摘星辰,也不再认为自己迟早能够成为李逵那样绿林好汉,更不再期待宋白芷会为了他而停留。 他的眼神中没有了那看轻世事,自认为身负业障闯荡江湖的肆意潇洒。而是一瞬间的顿悟,仿佛突然失去所有而彻底的绝望与孤寂。 陈皮张口,欲言又止,但最终溃败在宋白芷几乎’淡漠‘的眸色中。他知道,这是宋白芷最后的让步,除此再无选择。 他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好…”仅仅只是一个字,便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妥协的气力。 ‘我会在心中喊你阿姐无数遍,但你要我断了念想,那绝无可能。’ ‘你是我的,觊觎你的人都要死’。 ‘以及。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松手。’ 所以有时宋白芷更希望自己是棵木讷的树,是没有终点的风。看不到人间的悲欢离合,品不出人的七情六欲,也不用去思考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无尽的时间与数以万计次的死亡,是能够将人彻底逼疯的轮回梦魇。 每一个曾经的身份,就像是一个新的人格。伴随着身体的死去,所有庞大的记忆都会成为负担,变成吸附着岩石的触手,将人狠狠的往下拖拽。 在这无尽的轮回中,她一次又一次的找寻自我,可除了91,一无所获。 她渴望打破周身的禁锢,结束所谓的永生。 并嚣张的对祂们竖起中指:‘*你大爷的,老子罢工了!’ … 民国二十一年,随着辽东沦陷 ,全国各地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抗日救亡运动,抵制日货、抗日图存的口号响彻整个中华民国。 随着战机盘旋,炮火连天,百姓的日子变得更加艰苦起来。 那些个身先士卒的先生,女士,似乎看透了这个腐朽的世道,纷纷跟随着那位先生,以笔为枪,在群众匮乏的精神上,硬生生杀出条血路来。 宋白芷便是在这个时期,踏上了前往东洋的轮船。 只是在渡口前来为她送行的人有很多,却唯独不见陈皮。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人生就是这样茫然,起落,有着众多不确定因素的推着人前行。即便眼前的海面如此波澜壮阔,可宋白芷却仍想回头再看一眼。 在最后一道汽笛声响起时,她看见了人群外的陈皮。 陈皮穿着一身灰色长衫,衬得肩膀平直而宽阔。漆黑的短发干净利落,只是额前有点散乱,他倚靠在暗色的巷口,似乎在这凉飕飕的渡口站了有好一会儿。 陈皮望着那一艘驶离的轮船,似有所感的抬起了头,与宋白芷对上了视线。他伸手感受着从她那处而来的风向,冰凉绵密,恍若二人之间交织的万般宿命。 宋白芷站在甲板上,看着那道人影越来越远,最终提着行李,回了船舱。 … 民国一八年,隆冬。 于江浙海口初遇陈皮,彼时尚且年幼。 我见万山不过一道平仄,北冥不解于我心中曲折。 虽常言目明者远见高墙,却称智者千虑错有一失。 如今已明浮云一心窃月色,西楼孤寒任鸟停,只唯我心中褴褛赴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