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顶,即便是正午,天地间都一片昏暗。 狂风大作,寒水湖中巨浪滔天,再无平日的波光粼粼。 湖中的青岩岛,却一片风平浪静。 岛边缘,十多口人聚集在此,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凉爽。一边清理渔网,一边听破旧长袍老者讲述奇闻趣事。 岛上的人都叫他老李头,年轻的时候,给城里富贵人家做过门房。 遇到无法下湖打渔的时候,就爱坐在岛边吹嘘。 每当这时候,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对岛外面的世界憧憬不已。 瘦弱少年穆宁也不例外,一边清理渔网,一边听着老李头讲述。 老李头这时又说开了:“我那东家,每餐都是吃白米饭……” 听到白米饭,不少人都咽着口水,这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穆宁身旁一名六七岁的瘦小女孩,更是开口问道:“二哥哥,真有人可以天天吃白米饭?” “应该吧。”穆宁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不确定的道。 青岩岛处于寒水湖中,方圆两里大小,土地贫瘠,大部分都是石头,岛上一百多口人主要靠打渔为生。 一年到头不停劳作,把所有鱼虾全部卖掉,才够缴纳苛捐杂税,剩下的少许收入勉强度日,想要吃上一顿白米饭,非常难得。 兄妹两人说话之际,老李头早讲到其它事情上去了。 “话说,在很远的东边有个怪城,里面没有貌美女子,进去一个消失一个,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老李头卖起了关子。 众人摇头,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不是我吓唬你们,据说是有人把那些女子抓住,皮活剥下来,用邪术祭炼,只要有一百张貌美女子的皮,皮就能活过来,变得千娇百媚,比仙女还美,任何人都会被吸引住,这就是传说中的画皮。”老李头绘声绘色的讲述。 有人说道:“这是皮影吧。” “不一样,皮影不会活过来。”老李头否定道。 小女孩突然眼泛泪光,对穆宁问道:“二哥,你说书雁姐是不是去了那座怪城,她这么久都没回来?” 穆宁连忙安慰道:“月儿,别乱想,你书雁姐是去城里享福了。再说她力气那么大,谁能害得了她。”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看似柔弱,却力大无穷的女孩。 她叫柳书雁,不是天生神力,而是小时候喝了青岩岛涌出来的一股血泉,大病一场,历经九死一生,才变得力大无穷,轻松能扛起小渔船。 数月前,柳书雁十四岁,便被抽丁的衙役,指名道姓带走了。 这比岛上一下子抽走十个壮劳力,影响还要大。 不仅穆月儿非常挂念,岛上所有人都挂念,盼着她能回来。 穆宁回想柳书雁时,老李头又在讲其它趣事,“说到神奇,我觉得,还是我们这青岩岛最神奇,看看湖面上多大的风浪,可我们岛上就是没事,就算等会暴风雨来临,岛上也就下一场大雨而已……” 老李头正要继续讲述,一艘大木船向青岩岛驶来。鲜明的旗帜,让人勉强认出,这是寒水王的人,所有人都紧张和不安起来。 几年前恒朝覆灭,成了诸侯混战的局面,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 除了苛捐杂税,便是沉重的徭役,三丁抽一,五丁抽二。 关键是诸侯还不稳定,今天你打我,明天他灭你,地盘反复易手,重复收取赋税和频繁抽丁成了常态,日子越发艰难。 大木船很快靠近青岩岛,下来一队衙役,果然前来抽丁的。 领头的衙役,拿出一份名册,上面竟然有穆宁一家。 他家七口人,爹娘,大哥,大嫂,襁褓中的侄子,以及身旁的妹妹。 岛边很快哭泣声一片,仅仅百来人的青岩岛,又要抽走十来个壮劳力。 穆宁眼看两名衙役向他家走去,连忙站出来自报家门。 “你成年了?”衙役随意问道。 “回大人,草民已满十六。“穆宁其实只有十四岁,但常年在寒水湖中打渔,风吹雨打,看起来像十五六岁。 “好,上船吧。”衙役点点头,对他们来说,只要名册上的人家有人去,无论是花钱雇的,还是其它原因,都无所谓。 穆宁正要上船,却被身旁的妹妹一把拉住衣角。 “二哥,你不要走。”小女孩哭泣道。 “月儿,二哥不走,只是去城里一趟,给你带好吃的。”穆宁佯装平静的安慰道。 “不,你骗人。”小女孩抓得更紧。 “二哥把这个鱼骨剑给你作保证,等我回来就还给我。”穆宁掰开了小女孩的手,拿出一柄鱼骨磨成的短剑递给她。 “我不要,你骗人。大伯,根子叔,三崖哥,还有书雁姐,他们都说进城,却再也没有回来……“小女孩紧紧抱住穆宁的腿不撒手。 穆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这一去是回不来了。 曾经的青岩岛上有三百多人,这些年出去了四五十名壮丁,却无一人回来。 穆宁强颜欢笑,哄了一会儿。 小女孩终于相信,止住哭泣道:”二哥,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必须给我带好吃的。” 穆宁保证着,缓缓走上大木船,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低矮的茅屋。 那里炊烟随风飘散,应该是母亲在简陋的厨房中,煮着清水粥,上面飘着几片菜叶,忙忙碌碌,脸上尽是沧桑。 大嫂背着襁褓中的侄子,熟练的缝补渔网。 大哥和父亲在修缮破旧的茅草屋顶,应对接下来的大风雨。 穆宁缓缓收回目光,看着站在岛边冲他挥手的小女孩,喊道:“月儿,别等了,快回去。” 他虽然伤心,却不后悔。 父亲和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保全他们,一家人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大木船渐渐远去,穆宁看到家人冲到了岛边,哭泣呼喊着。 只是他什么都听不到,声音全部消失在了风中,直到家人的身影渐渐模糊,他才木然的坐在甲板上。 风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接踵而至,很快便是倾盆大雨。 他不得不躲进底层的船舱中,与数十名壮丁挤在一起。 风急浪高,大木船摇晃不定,发出吱嘎声。 “赶紧出来帮忙,船控制不住了。”衙役头领呵斥着,但在疾风暴雨中微不足道。 “轰隆”一声巨响,狂风席卷,大木船在翻腾的湖水中打转,上面不少人被甩下船。 木船完全失控,任由风吹浪打,顺流而下。 挤在底层船舱中的众多壮丁,被翻滚的船身弄得头晕脑胀,根本没有出去的机会。 寒水湖是个巨大的活水湖,水系四通八达,下游有数条水流非常湍急的河流连接。 照目前的情况,大木船就算不被风浪打得四分五裂,最终也要流入落差非常大的河流中,很难有生还的机会。 一直浑浑噩噩中,大木船飞快的顺流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木船四分五裂开来,穆宁凭着娴熟的水性,在汹涌的水中游了许久,最终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