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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双鹤

潼行录 荔非子 4159 2024-12-26 22:00
   墨潼是独自一人来的武当山,山门外专门开辟了一块空地供往来香火客驻马停车。辞别老掌教后,墨潼解开马匹,翻身上马,望东而去。   木冲并不在身边,早些时候墨潼请自己最亲近的这位老师先行前往临杭。   天上又飘起雨来,墨潼从坐骑的背筐中取出雨披斗笠给自己戴上。   接下来要去龙虎山跟与之相邻的三清山,之后要去联络沿路各家江湖门派。   朝廷按兵不动,意思明显,江湖事江湖了,以大澄为首的三家联合既然暂时只派出了江湖人士,那么当由大墨江湖人出面应对,借此契机好好整肃南方武林,以备日后北伐时的不时之需。   明面上是墨潼以“三家武林犯界,请各江湖门派出手相助”为由请出各门各派遣人出山前往临杭助拳,实则是朝廷以这个由头将江湖人士聚在一起。   至于那之后朝廷要如何整肃如何统合,那就不关墨潼的事了,天卫司那位名叫赵玄工的老先生此番前来,说不定就领了相关成命在身。   上头一句话,下面墨潼跑断腿。江湖门派得一家一家去拜访,什么宗什么派什么门什么教什么谷什么寺,想想就头大。   只不过各家掌门何等精明,哪能看不出墨潼身后没有朝堂影子,武当老掌教三两下就看穿墨潼动机不纯,只不过留了面子并不拆穿,更善解人意派出门下得意弟子,这叫墨潼惭愧得紧。   老掌教此举无异于向江湖表明武当带头公开站队朝廷,如此一来一些规模较小门派的疑虑便能被消解不少,毕竟名号响亮如武当都已带头作表率,届时墨潼游说起来会更加轻松。   但既然有门派看重武当这块招牌,自然也有看见武当心里就不爽的。   譬如其他不少道家门派,都看武当不顺眼。   道家提倡无为、不争,但各个道门中人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哪能当真不争,暗地里互相较着劲儿。   正统、祖庭这种东西,道与道争,禅与禅争,道与禅也互相争,墨潼反正是不懂。   道教四大名山,西蜀青城,楚地武当,江东龙虎,白岳齐云。龙虎山是张天师创道之所,青城山又是张天师飞升之地,齐云武当亦各有传说渊源,武当祖师爷甚至上可追溯到真武荡魔天尊这种神话人物。   四家之间谁也不服谁,都说自己是道教祖庭,青城山远在西蜀,齐云山近几年山上动荡少有人下山活动,名声最显争得最凶的,便是龙虎与武当。   不知道是不是名号太响亮的缘故,好像在很多墨潼看过的话本跟图册里,武当都在和龙虎斗,其中一部话本还把武当山的位置给弄去了西北。   至于三清山,距龙虎山不过三百里,受龙虎山影响极深,虽然谈不上是附庸,但行事上也更趋近于龙虎山。   作为江南大派的龙虎若是因为武当的缘故拒不派人相助,朝廷所谓的整肃武林便是纸上谈兵。   纵马驰于林间,四面八方皆是雨声,周围没人,墨潼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可怎搞呢?   要是去了龙虎山,龙虎山里的天师不给面子,按照话本里的经典情节高低要给自己组个什么道门一百零八剑阵或者什么符阵,要自己破了阵再来说话,一百多个道士一人一剑呼啦啦围上来,那不完犊子了,自己又不会降龙十八掌。   至于沿路上大澄会不会派人阻截,墨潼倒不甚担心。   大澄的人又不是话本里的弱智反派,哪里看不出大墨朝廷整合武林的心思,但三家高手并未集结完毕,藤原共我在东南划水磨洋工,墨潼三路人马分头行事,大澄出于稳妥起见,最多只能对其中一路出手。   请韩东莱的一路人马由姜谨刑亲自带队,自己身边有金宣随扈左右,最后一路则是名号并不响亮的姜稚带着同样名声不显的浅川禾前去,利弊权衡之下,柿子捡软的捏,大澄大概率会选择在洪州附近出手。   这正中墨潼下怀。   由姜稚带着浅川禾前去请严道龄,也是墨潼的刻意安排。   严道龄音律为武无孔不入,且有压箱底手段从未示人,大澄高手围攻也未必讨得到好处。   姜稚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实则刻意藏拙,武功堪称一流翘楚。   而浅川禾刀法进展长足,短时间内拦下一位并不强的一流高手应当不在话下,墨潼正欲让大澄高手为她试刀。   如此一来,自以为十拿九稳,然则准备不足的大澄方面不仅难以速杀严道龄,甚至大有可能折掉自家人手。   习武之人千千万,武功高强者却凤毛麟角。江湖相争,每一位高手都弥足轻重,家大业大如大澄,折损了想必也要头痛。   这场对弈,墨潼先胜一局。   因此墨潼这一路上,哪怕大澄能猜出大致的行进路线,也派不出什么高手拦路,既是来不及,也是手头可用之人捉襟见肘。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请动龙虎山。说服了龙虎山,三清山自然也不在话下。   武当去龙虎,一千八百里,骑马一日二百里,墨潼尚有九天思考对策。   ……   骑行半日,墨潼驻马于官道旁的小茶摊上,既为避雨,也为歇脚。   天气又闷又湿,一路上的车马颠簸让墨潼汗流浃背,再被大雨一浇大风一吹更是难受,忽冷忽热叫人难受得紧。   墨潼坐在茶摊棚子下面,精明伶俐的茶摊老板拎着壶凉茶轻轻放在墨潼桌前,斟上一碗茶,接着又端来一小碟用井水镇过的西瓜,轻手轻脚地收起墨潼放在桌上的碎银子后悄声离开。   一碗凉茶灌入喉,一块西瓜咽下肚,肚肠感受到些许清凉,口舌沁润着西瓜甘甜,墨潼这才感觉通透了些,长吁一口气,大辣辣跨坐在长凳上,扯松衣领拿手往里扇风。   茶摊老板很贴心地送来了一把蒲扇。   墨潼道过声谢,接过蒲扇猛猛摇,只恨风太小,只恨风不凉。   马蹄声响,两人两骑远远前来,同样停马茶摊。   二人下马,直直走向墨潼。来者一对年轻男女,约莫二十岁出头,男子俊秀,女子清丽,都是披着羽衣道袍的道门中人。   两位道人的衣衫虽然也被风雨所侵,却仍显得清逸出尘,气度自若,有人将这称之为松姿鹤骨,反正墨潼就装不出那份气度。   见此情景,见惯江湖事的茶摊老板已经识趣地离远,坐在最远处的地方,不听不看不理会。   站定于墨潼面前,二人向着墨潼抱拳行礼,由那男子朗声道:“见过墨潼先生。武当宋鹤如,携师妹谢飞灵,奉掌教师命下山,前来相助先生。”   “坐坐坐,何必行此大礼,我可担不起。”墨潼拿袖子拂了拂两张长凳,又扫了扫桌面,“掌柜的!再来半个西瓜!”   “来嘞!”坐在远处的茶摊老板应和着,忙不迭地站起来去取西瓜。   两位道人轻轻落座,墨潼热得满头大汗,这二人却气定神闲,约莫是学了什么心静自然凉的武当吐纳心法。   墨潼一边给二人倒着凉茶,一边问道:“人海茫茫,你我素昧平生,如何认得我就是墨潼?”   宋鹤如还未开口,一旁的谢飞灵便抢着回答,嘴角带笑:“掌教的说,若是路过茶摊酒肆,里面那动作最不雅的年轻哥儿,就是先生无疑了。”   墨潼一笑:“老掌教说的倒是在理。”   接着墨潼又问道:“二位道长奉师命下山,掌教的又是如何嘱托的二位?”   “师父老人家的原话是……”这次轮到了宋鹤如回答,“只要不违天道人伦,无伤天害理、作奸犯科之事,一切全凭先生做主,并以先生安全为最要紧事。”   “如此甚好。”这次欠老掌教的人情欠大发了,墨潼这么想着,“当下正好有个难事,想请二位为我分忧。”   宋鹤如整了整衣袖:“先生请讲。”   “我此行所求,二位或许心里已经知晓一二。这一程将去往龙虎山,我与龙虎山交情颇浅,反倒与武当关系不薄,如此一来二去,我该如何说动龙虎山天师遣出人马相助?”   “这……”宋鹤如与谢飞灵对视一眼,俱是面露难色。   “以利许之?”宋鹤如尝试问道。   “龙虎山是东南武林执牛耳者,历朝历代早就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墨潼接过茶摊老板送来的西瓜,拿起一块啃了一口,“得是何等重利方能请动?给天师加封个三公官职?还是请他当个武林盟主?人家也不稀罕这个。”   “那以力破之?更不可能。”谢飞灵接上话来,三人三骑以力破龙虎,真当龙虎山是空有其表的花架子了。   “以理服之?”墨潼把吃剩下的西瓜皮放在桌上,“自古年号变,国号变,世家不变,道门亦不变,龙虎山千年来改朝换代多少次,光拿家国大义说事未免太天真。”   “坐而论道行不行?”墨潼接着问,“二位道法造诣如何?能否用嘴皮子将那天师给说通喽?”   谢飞灵苦笑道:“先生未免太看得起我二人。”   “先生说的以理服之……”沉吟半晌的宋鹤如突然说道,“我看未尝不能一试。”   墨潼挑眉:“此话怎讲?”   “龙虎山的这一任天师,实际上年轻的很,今年也才刚过不惑之年。”宋鹤如缓缓道,“早年间更不过是位俗家弟子,十来岁时才被收去山上,平日里多在四方云游,三年前突然被师命唤回山中。一个月后龙虎山便换了天师。”   “众多师兄弟中,现任天师毫不显眼,各门功课都是中游。最终为何是由他来继任天师,个中因由,外人不得而知,龙虎山也刻意压下此事,以至大多山下人甚至都不知道龙虎山天师已换。”   “竟有这事。”墨潼没成想还有这般隐情,若不是宋鹤如今日一语道破天机,他还以为当今龙虎山依旧由那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迈天师统领,不知得再被蒙在鼓里多久。   “现任天师,生于大墨,长于大墨,行于大墨,更是亲眼目睹大墨南渡之祸。”宋鹤如抿了口凉茶,“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人,对黎明苍生之情,或许还要胜过我师兄妹。”   墨潼轻轻点头,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   “既如此……”墨潼抬手看着两位武当道人,“就有劳二位道长随我往龙虎山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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