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道天下(三)
天下四大书院各具风采。 其中龙门与青崖书院陆明离此行已是拜访过,而此刻他正站在这座被誉为四大书院之首的勤苦书院。 勤苦书院以勤苦立学,排名第一。推崇“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精神,以“读破万卷书”为治学基础。 陆明离本人亦是非常赞同这种学习精神,世间众人有天资者,无论在何处往往都如鱼得水,但并非意味着普通人没有出路,而太虚幻境正是为天下普通修士,为那些没有门道的普通人所创。 而勤苦书院在治学上不讲就天分,只求刻苦!先贤曰:"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倘若一次不够那就百次!倘若百次不够那便千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也正是因为勤苦书院刻苦的学习,让其稳坐了四大书院之首。 而陆明离此次前来拜访的是勤苦书院的崔一更,此人亦是当今勤苦书院众弟子的代表。 在别的孩子还光着屁股到处跑的时候,他就每日练剑到一更。先生嘉之,遂以一更为名。如今在整个勤苦书院,神临以下,便以他为首。 听说有人拜访,他本是不欲见的。学海无涯,道途无尽,浪费时间就是在扼杀生命。但同位四大书院殷文华的信,他也不好轻慢。 也不多准备,便在自己练剑的地方招待此人。日期很是寻常,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与已经过去的那些日子没什么不同。 但就在崔一更见到那身穿太极道袍的道人时,他鞘中的剑迸发出剑鸣! 而他此刻将视线从信件上拿开,转而看向被殷文华所引荐的这位访客。 他练剑的地方,是一片竹林。这片竹林里,只有他一个人。十年前他就开始转到这个地方来练剑。 每次只对一竹,每次只练一剑。十年的时间,三千多天将近四千天,几乎对这里的每一根竹子都挥过剑。 但练剑十年。整片竹林,无一道剑痕。十年来没有一片竹叶,是因为剑气而落。这是一片幽静的竹林。而崔一更的声音,是沉闷且坚实的。 “剑阁?”他问。 话语简略到了极点,显然是一个非常不愿意浪费时间的人。 "太虚派,陆明离"陆明离此刻简略的回答道。 崔一更立在竹林间,仿佛也是一颗竹,与这里的一切都很相契。 但与陆明离似天地相契合不同,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外表上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也绝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怪异的地方。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普通,也非常简单。甚至于他的剑——以竹为鞘,以木为柄的一把剑,也简单利落到了极点,一丝多余的刻痕都没有。 “何事?”他问。 "问剑!"陆明离开口行礼道,随后那一抹青虹便出现他的手中。 崔一更像是连思考的过程也省略了,只道了一声:“可。” 说罢,只见整个青翠竹林,所有的竹叶全部立起,所有的竹叶瞬间转向——所有的竹叶,叶尖全部指向陆明离。每一片竹叶,都像是一柄剑。 于是此时此刻对着陆明离的……是数以百万计的剑!此时此刻崔一更的剑还在鞘中,可是他的剑已经刺出了!势在剑先,意在势前。 而陆明离此刻亦是拔剑而出!只见他右手在剑锋上一抹!随后挥袖横斩!只见在这片竹林中,好似有无数浮光闪烁,仔细看去隐隐有无形的流水划过,但触之不及,视之不见,但它分明就在此处! 这是陆明离自外楼接引无穷星光,观山海境规则之转变,以神通【分尘断】和【方寸】为基,所开发的全新剑术! 【诸昼同寰】! 只见那无数竹叶再此对上了这无形剑气!无穷竹叶是剑意繁杂之极,而诸昼同寰亦是以小博大,以微见广! 只见无穷的竹叶在此刻发出悉索的声响,好似碰撞上了这无形的剑气,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阵风动,摆过竹叶,随后便消散于空中。那种极致的锋锐的对立,仿佛把空间都已经切割得支离破碎,但是面对这无形之剑,那极致的锋利却如同石沉大海,竟是被这无形之剑所绞碎! 但在下一秒却又消散无踪,此等剑术已然通神! 而崔一更此刻踏步向前,随后便拔出了他的剑。 但就在此时整片竹海仿佛都静了。那尖锐的、不安的、刺痛的一切,都在此时沉寂。被剑割伤的一切,也为剑所慑服。 他拔剑的手非常稳,像是演练了无数次一般,而事实确实如此,自他幼时起这十几年来,他一直是这般模样,他从竹鞘拔出他的剑,就像是从身体里抽出他的骨头。而他的血液,他的坚持,他那汗水浇透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早就熔铸在剑刃里。 这是怎样的一剑!? 出鞘的过程就像是已经结束了一个人的一生!而他出鞘后的长剑,只是在宣布这样一个结果。 十年来,二十年来,自垂髫之时起……秋霜春月,夏风冬雪,在所有的经历里,崔一更就只练这一剑。无日有歇。 他手中长剑,名为“一心”。读圣贤书,练一心剑。其时也,竹海波涛敛,天地寂无声。百万竹叶所指,剑意全部凝于此剑。 是这一剑独来。剖开了空气、剖开了空间,甚至于剖开了视线。所见、所经、所逢的一切,都要被它剖开! 而陆明离此刻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看见了崔一更二十年来的努力与汗水,他为此感到敬佩,但他的剑,他的目光依旧不曾变化,正入他持剑的手一般不曾有丝毫后退。 于是亦是一剑自虚空中展露!只见那些好似无相流水划过的浮光在此刻忽然聚拢唯一!凝结成闪耀的剑芒,但在此时好似有一滴墨水滴入其中,那闪烁的剑芒上泛起了玄黑的波澜! 令世间万物沉沦破碎的气机再度浮现!是陆明离的述道剑——太冲九渊! 但在往常那玄黑黯淡,吞噬着无穷气机与视线的黑色剑光,此刻夹杂着缕缕白芒,好似河面倒影,时隐时现,若有若无。 陆明离竟是将两剑在此刻合二为一! 崔一更所修的乃是属于他自己的剑,他的道途,在此刻已经至臻绝巅!而陆明离亦是如此他从未学习过他人的剑招,无论是秋水剑诀还是春秋杀剑。皆是他自创而成,而诸昼同寰与太冲九渊亦是他意志的展现!他道途的投影! 而就在此刻二人剑光好似碰撞开来!就再此时!整片竹海的竹叶好似在中心遭受到了排斥,所以竹叶皆向外后仰!在下一秒令空间都为之破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四散的余波好似要将整片竹林摧毁!但这一切却并为发生,因为在两者剑光将要对上一瞬,在那或许已经不到一毫的间距里,崔一更忽然往后撤步。 他这一步,又退进了“空”里。他从那个锋芒毕露、仿佛要斩破一切的剑客,又退到了世外,孤立于某一个并不存在的地方。 而他又以一个具体的动作,在视觉意义上的缓慢中,还一心剑于竹鞘中。 他已经看到了两剑对撞的结果,所以不必再继续。他只有这一剑,因而胜负已分。 而陆明离剑此状那夹杂黑些许微光的玄黑剑气,在此刻黑白光蕴流转不休,随后消散于空中。 两者恐怖的剑招在此刻竟是没有相撞!便如此悄无声息的散去了。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皆如镜花水月一般。 那些弯折的翠竹又立直,那些尖锐的竹叶,当然也和缓了锋芒。此时才有风能吹来。于是哗啦啦,哗啦啦……竹海听潮。 “你赢了。”崔一更从‘空’的状态中走出来,很平静地说道:“需要我通过书院昭告天下吗?” 陆明离此刻温声开口道:"无需如此,还劳烦道友将其交给书院长辈。"说罢,拿出一枚储物匣和一枚玉佩。 崔一更见此状将其收下,简简单单的道了句"哦" 陆明离见此状向崔一更道:"在下便不打扰崔道友勤苦治学了。"随后转身离去。 而崔一更好似方才的切磋不曾发生一般,将储物匣收起,便继续向屋中走去,好似天下风月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只是一心读圣贤书。 ………… 陆明离离开勤苦书院一路向东,不远处便是天下唯二的医道大宗之一的仁心馆。 天下医道圣地有其二,一曰东王谷,一曰仁心馆。东王谷医毒双修,在东域声名赫赫。有不少附属宗门,如青木仙门等,又暗中扶持申国这样的国家,使其在强齐面前保持独立,可谓根系甚广。 而仁心馆确实在北域,分馆遍布天下,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少涉纷争,声名极好。 其弟子常在外界行走,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悬壶济世不收取诊费,到是真无愧于其馆名。 仁心馆不倚名山,不藏深谷。其总馆就坐落在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附近,以便天下求医者。围绕着仁心馆,本就建立起了极为繁荣的生态。 真个说起来,在所有的天下大宗里,也就是仁心馆的宗门驻地最容易寻见。 陆明离到此见此情节,不由得想到太虚派,自他命太虚派改革,减缓太虚幻境构建速度,让众多弟子下山后,如今已是有些时日,陆明离此刻在考虑是否与师傅商量,让山门不在隐藏而是显露于事。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非他一家之言,待下次回山再与掌门做定夺,随后他便收拢心神对着眼前这驻地弟子开口道:"不知易唐易师兄是否还馆内,还请劳烦通知其一声,便说太虚派,陆明离前来参见。" 说罢,只见陆明离将殷文华所写的介绍信交给眼前这弟子,随后将一块元石顺带放在其手中。 可那弟子接过信件后,却是将元石推回来,开口道:"远来便是客,还请阁下再次稍作等待,我这就去禀报易师兄。" 观其所举,当真无愧于仁心馆大宗之名。 不就后陆明离变看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走来,长相不算出色,但有一种恬淡的气质,让人觉得很舒适。 只见他用温和的嗓音道:"让阁下久等了,先前有桩病例要忙,还请随我来。"说罢,便伸手一引。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物。 一路无话,行了一阵,进得一处院中。院内清幽洁净,一应布置全都规整有序……倒是并无第二个人在。易唐回过身来,立在中庭,只是一个回身,你立刻就能感觉到,他是此地的中心。 "不知陆道友此行前来是为何事?难不成真如信中所言前来问剑?"对于眼前这身处太极道袍的青年,他也是第一次见,自仁心馆的情报系统中所写,十二年前那位太虚真君收一弟子为亲传,恐怕就是眼前这人,而有殷文华背书他也不担心其真实性。 只见陆明离道:"陆某此次前来于个人而言是想问剑天下宗门,叫世人见识我太虚之变化,不过主要任务还是告知贵馆,不就和太虚派将发起变革,届时将昭告天下瓜分太虚幻境柄权之事。" 此言一出,纵使是神色恬淡的易唐顿时也心生震撼!原因无他,太虚派此次变革竟是要将太虚幻境拱手相让!自太虚幻境现世以来,他仁心馆亦是有所参与,不得不说其成就造举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此时竟是要将这伟大权利拱手相让于他人。这其中的变化令他一时也摸不定注意。 只见陆明离此刻从袖中拿出一枚储物匣与阴阳衔玉,递给易唐随后开口道:"还劳烦道友将其交由贵派长辈,陆某在场先行谢过了。"说罢,便抬手行礼道。 易唐连忙开口道:"道友不必如此多礼,此举不过小事一桩,我观道友此次前来应当还有他事。" "不过是打算见识世间风景,问剑天下罢了。"陆明离此刻轻笑道。 易唐此刻轻笑到:"仁心馆所修,非逞勇斗狠之术,请恕我不能奉陪。那还真是令阁下,白跑一趟了。"既然人家不想打,陆明离见此状也没有强求于他。 随后开口道:"陆某今日所见,仁心馆上下修士皆医德在身,品行高尚,无愧于仁心二字,馆内治病救人要紧,陆某便在此先行告退了,道友不必再送。"见此状易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开口:"那道友慢走,在下就不相送了。" 陆明离略微点头随后转身便离开了。 庭院中安静了有一阵,随后便有一名弟子推门进来,易唐此刻望着远处的景色道:"让悬壶郎最近重点关注下各国是否有突然入世的修行者,还有调查下于太虚幻境有关的事物。" 只见那弟子低头领命道:"是,师兄。"随后便推门离去。只留下易唐在庭院中看着天空感慨:"世道又要不太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