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熹。 府衙前院,角落里,一头骡子正不安的打着响鼻,那骡子身后,拖着一块长长的板车,那木板上,三具牧尸人的尸首堆叠在一起。 三班衙役们正在骡车前围做一堆,窃窃私语。 “这……怎么真的有妖邪?” “可不是咋地,你看看,你看看,这可不就是妖邪作祟吗?” “我就说啊,这案子这么邪性,死了那么多人,原来是闹了妖啊。” “可怜老何,就一个晚上,就被妖邪索了命了……” “要我说,陆哥儿真是深藏不露,一个人,杀了三个妖物,这一身功夫,在咱们雁州,可是独一份儿啊。” “可说不是呢……” 王连生一大早就挨了廖云志老大一顿训斥,这会远远的见这些差役乱哄哄的一团,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道: “都闪开都闪开!该干嘛干嘛去!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 一帮差役回头一看,见王连生领着廖云志和申屠鸿正走过来,一个个赶紧低了头,臊眉搭眼的跑回各自的位子上站好去了。 “两位大人,这便是我昨晚搏杀的凶犯。“陆独当先走到骡车前,指着板子上的尸身说道。 那三具尸身平躺在板上,身上盖着草席,廖云志捂着鼻子,走上前去,皱着眉头将席子掀开一角,打眼往里看去。 他很快看清了尸身的样貌,那三张脸上爬满了鳞片,五官如蛇似虫,绝非人类该有的相貌。 “我了个老天!”廖知府腾腾往后退了两步,一步没站稳,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府台大人!”王连生赶紧上前扶住,却见廖云志压根没搭理他,只戟张着手,颤巍巍的指着板子上的尸体。 “这……这是什么妖物!”廖知府的脸吓得煞白,哆哆嗦嗦的说道。 申屠鸿走上前去,掀开草席往里看去,待看清了尸体的样子,他的眼底也闪过了一抹波动。 “这是怎么回事?”申屠鸿沉声问道。 “这三具尸身均为牧尸人,出自南疆千幻窟,他们擅以秘法驱使阴血蛄,吸人鲜血,操控尸身。”陆独站在一旁,平静的答道。 “千幻窟……”申屠鸿摸着下巴上的长须,眼睛微微眯起,似是在思考。 “本将听闻,两百年前,武帝灭妖时,武者、道家与释门,三家修士齐出,将各州县的妖邪阴祟皆清剿的干净,其后,我正道大军追杀妖物至南疆,却在一处名为千幻窟的阴邪之地被拦了下来。那千幻窟有个妖王,名为红袖夫人,修为极高,一人便拦下了三门的数十位高手。” “廖大人,你博闻强记,可知道有此事?”申屠鸿转头问廖云志。 廖云志已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刚站起身,听得申屠鸿问他,歪头想了想,回道: “申屠将军好记性,确有此事,《大梁志》有载,两百年前,我朝高手尽出,却拿不下南疆鸡公山千幻窟,有妖首红袖夫人,神通广大,妖焰通天,屠戮三门修士数十人,大军望风披靡,我朝无奈,只得罢兵,给那些妖孽留了一处苟延残喘之地。” “如此便没错了,没想到,是千幻窟的妖族余孽在此兴风作浪,杀我边军将士!”申屠鸿猛地一拍大腿,语气森然。 “只是,为何这些妖物要袭杀边军,还挖去了……挖去了他们的眼睛?”王连生在一旁喃喃的道。 申屠鸿瞥了王连生一眼,冷冷的道:“此事,不劳王捕头操心,既知凶犯是何人,剩下的事,我兵府自会解决。” 说罢,他将身后黑色的大氅一摆,向府衙外走去:“此案查到这里,本将心中已大致有数,感谢府台大人相助!” “恭送申屠将军。”廖云志在身后一揖到底。 这会,廖知府心里可美得很,这案子离奇诡异,本以为是块烫手的山芋,没想到府衙这班酒囊饭袋,关键时刻倒不含糊,只一个晚上就将案子查的水落石出,边军既不追究,如此结案,对上面也算有了个交代。 他看了一眼王连生,忽然连带着觉得这王捕头也顺眼了很多。 当申屠鸿走到门口时,忽有一个亲兵匆匆的跑到他身边,将一张字条递给了她。 申屠鸿打开字条细细读了一遍,猛地停住了迈出大门的脚步,回身看向院子。 “府台大人,本将还有一个疑问,想请这位陆独小兄弟解惑。”申屠鸿回转了身子,冲廖云志拱手说道。 “申屠将军,但问无妨。”廖云志心情大好,笑呵呵的说道。 “小兄弟,你可知,我边军被牧尸人所杀的,并非只有二十一人?”申屠鸿看着陆独。 “昨晚我与这三个牧尸人激战,确实见他们操控了数十具尸身,那些尸身的装扮,皆是边军士卒。”陆独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我方才得知,原来我兵府还有两个卫所的将士,也尽皆遭到戕害。”申屠鸿的面色阴沉。 “什么?”廖云志大惊:“妖人胆大妄为,实在是罪不容诛!罪不容诛!” “昨晚小兄弟可曾注意到,那数十个将士的尸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没有?”申屠鸿走到陆独身前,状似随意的问道。 果然还是来了,陆独想起那颗钻进自己眼睛的“洗尘珠”,他自然知道申屠鸿想问的是什么。 “除了周身鲜血被吸干,以及眼珠被取走,无甚特殊之处。”陆独扬起脸,假装想了想,这才回答。 “我听闻,昨晚牧尸人曾从那停尸的老屋里,带走了一具校尉的尸体,不知小兄弟可曾见到。”申屠鸿紧紧的盯住了陆独的眼睛。 陆独回看着申屠鸿,眼神湛然明亮,他平静的说道:“确实见到了,那尸身被牧尸人操纵,一路奔逃,追赶的途中,我还伤了他一刀。” “那小兄弟可曾将那具尸首带回?” “昨晚打斗太过激烈,现场一片狼藉,事后,我倒是没注意那具尸首……”陆独应道。 申屠鸿手捋着颔下长须,眯起了眼睛:“哦?我观陆兄弟你武艺高强,心细如发,牧尸人如此看重那具尸首,甘冒大险也要抢回,这么重要的线索证物,你竟没有注意到?” “确是没有注意。” 申屠鸿死死盯着陆独的眼睛,半晌,也不说话。 忽地,他哈哈大笑,拍着陆独的肩膀说道:“想必,小兄弟是百密一疏了……” 一旁王连生方才见申屠鸿逼问得紧,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现在看到他发笑,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拉着陆独的胳膊,陪笑道: “是是,将军说得对,想必是……百密一疏……” “只是……听闻昨晚牧尸人施了秘法,召来了一尊奇诡的妖物,不知小兄弟你四品的境界,是怎么击杀他们的?” 申屠鸿的语调忽地森然,目光炯炯的盯着陆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