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头没有想过搞什么鬼把戏,鬼头只是想搞清楚军统济南站里的叛徒究竟是哪一个! 2月27日的上午,他罩了假头套,粘了假胡子,最后戴上一副墨镜、换上一身灰蓝色的西装,假扮成一个有钱有闲的小老板的模样离开公寓,叫了一辆黄包车上路。 “先生,您去哪儿?” “大观园!” 鬼头随口报了一个地名,让车夫先上路,跑出去几条街之后,又换了另外某个方向的某个地点,让车夫转向。 几次三番折腾下来,车夫被折腾的晕头转向,都有点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去什么地方了,忍不住上来点脾气问到底去哪儿。 鬼头出手一块现大洋封了他的嘴,摘下墨镜假借拿围巾擦拭镜面的机会,从镜片反光里瞄了一眼背后的街道。 很好,背后没有尾巴! “车夫,出城!去洪楼大教堂!” “好唻!” 鬼头背后的街道上的确没有尾巴,因为尾巴不在街上,在街边建筑物的楼顶。 薛彪气喘吁吁的蹲在一处房顶上的烟囱背后,远远望着拉了鬼头的黄包车车夫再次转向,不禁翻了个白眼:“妈的!这么能跑,活该你当黄包车车夫,跑死你个王八蛋!” 毕竟是跟了鬼头那么多年的兄弟,所以他对鬼头的一些习惯性操作非常熟悉,知道鬼头背着任务外出的时候,在防范背后尾巴的事情上非常在意,还非常擅长利用诸如沿街橱窗、墨镜等等反光物时刻盯着背后街道上的动向,因此他这两天跟踪鬼头的时候,一概都是在沿街楼顶上行动。 他要确保自己跟得上鬼头,还要盯得紧鬼头,因为他想看看,鬼头拿到他那晚交上去的名单之后,会如何开展叛徒甄别的工作,并以此判断自己身份有没有暴露的风险,如果有,风险究竟有多大。 “洪楼大教堂?” “站里兄弟这次转移之后,好像没有谁在那一带落脚工作吧?站长去那边做什么?” “……” 薛彪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唯一确定的是,他必须要原地转向,继续往前跟。 于是薛彪的身影离开烟囱,折而向东,野猴子一样在房顶上上蹿下跳出去。 他身影窜出去十几米之后,在距离烟囱不足七八米的一处连接着房顶与建筑物内部楼梯的门口处,有一道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影闪了一下。 急促的脚步声沿着楼梯自上而下,最终来到外面的街上。 黑西装撒开脚丫子快速找到最近的一个电话亭一头扎进去,接着拨通了济南街头另外一个电话亭的电话号码。 “少佐,鬼头最新的目的地是洪楼大教堂,暂时还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地!” “吆西!干得漂亮!通知其他兄弟继续跟进,如果鬼头另有变化,拨打老东门外的那个电话亭里的电话,我去那边等!” “哈伊!” 再精明的鬼头,也架不住背后跟着一个熟悉他习惯操作的叛徒,所以他并不知道他今日的一切行动都在山东特务机关的掌控之下,还误以为自己的背后完全没有安全隐患,坐在一路向东的黄包车上,一路看着街边行人流云一般擦肩而过,一边考虑着如何跟红党那边的老孙同志交涉。 同一时间,廖文克考虑到这是红党与军统济南站之间极其少见的一次面谈,还考虑到军统济南站内部隐藏着一个叛徒,不禁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小霜,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鬼头约了老孙同志面谈,特务机关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是担心那个叛徒暗中跟踪鬼头?” 廖文克点点头,掐灭手中没有抽完的烟,抄起话筒打给了河野月次郎。 “机关长上午好啊!” “廖桑上午好!休息的怎么样?好些没有?” “多谢机关长关心,我已经好多了,只是这趟去沪上待的太久,刚刚回到济南还有点不太适应这种干燥的天气,感觉有点难受。对了机关长,今天还是没什么事吧?如果机关里有事您尽管联系我,我回去处理!” “廖桑太敬业了,时刻不忘咱们特务机关的工作!放心吧,近期特务机关没什么大事,你踏踏实实休息,养好了身体才能回来更好的工作!” “听您的!正好我趁着休息,整理一下这次从沪上带回来的礼物。机关长,我记得您特别喜欢照相来着,这次我让人从欧洲捎回来一部相机,是世界上目前最先进的相机,希望您能喜欢!” 电话那头的河野月次郎心花怒放双眼放光:“廖桑太有心了!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期望收到您带回来的礼物了!” 廖文克哈哈一笑:“那我让人给您送过……不行!这部相机挺珍贵的,我有点担心酒店这边的工作人员毛手毛脚,万一不小心摔坏了碰坏了就不好了!这样,您方便的话,能不能安排吉野君过来找我一趟,拜托吉野君帮忙给您带回去?” “吉野君今天有个行动任务出去了,暂时不在。要不等他回来吧,我让他过去一趟。” “这样啊,那行吧!当然如果吉野君太忙的话,我改天亲自给您送过去也是可以的!” “那就改天,期待廖桑的礼物!” 撂下话筒,廖文克神色凝重的抬起头来:“阿姐,吉野少佐出任务了,老孙同志跟鬼头面谈的话可能会有危险!赶紧通知他取消面谈!” 范红美脸色一变,飞快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可能来不及了!老孙同志可能已经在去洪楼大教堂的路上了!” 廖文克皱眉想了一下:“我去一趟吧!” 他特务机关的身份背在身上,到场一游怎么都说得过去,但万一老孙同志被逮住跟鬼头会面就麻烦了,主要是谁都不清楚鬼头约见老孙同志到底什么意图,没必要为了一次值不值得都还不清楚的会面把老孙同志搭上。 范红美拉他一把:“小霜,你刚刚在电话里告诉河野月次郎你需要休息,接着就去了洪楼大教堂,有点说不过去,还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怀疑,还是我去吧!” 廖文克不想让她去:“阿姐,太危险了!” “危险怎么了?你当你阿姐这些年白混的?” 范红美飒爽的挑挑眉梢,接着抄起话筒打给了郑琳:“小郑,备车!” “好!咱们去哪儿?需要带武器吗?” “不用带武器,咱们去一趟洪楼大教堂!” 洪楼大教堂建成于1905年,是济南乃至整个华北地区规模最大的天主教堂。 红党济南工委的一把手老孙同志知道这个地方,也曾途径附近村庄的时候远远看到过,但从来没有走进去瞄一眼。 因为他是一名红党,他相信抗日救国的希望一直都掌握在广大人民群众的手中,而把这种希望寄托在神佛,尤其是一个西方的神祗身上,是完全不切合实际的。 今天是个礼拜二,教堂里没有集体活动,只是偶尔有信徒经由外围铁栏杆处的小门进进出出,倒是教堂门外的街道两侧全都是摆摊卖东西的小摊,还有支起棚子搭上简易桌椅,售卖茶水小吃的流动商贩。 老孙今天穿了件灰色长衫,打扮的像是一个外出采购的生意人,他提前约定时间半小时来到目的地,沿街逛了逛那些小摊,有九成以上把握可以确认,这些摊主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才稍稍放下心来,在大教堂斜对面的一个茶水摊子上落座,要了一碗茶。 其实他也有些拿不准,往常恨不能把自己挖个坑藏起来的鬼头,为什么会约他今天面谈,这背后有没有阴谋,所以他比之往常越发的小心与忐忑。 惟愿大敌当前,鬼头能秉承抗日的宗旨,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目前看,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离着约定时间还有差不多十分钟的时候,忽然有十几个人自南而来,然后极其默契的在大教堂门口散开,有的到一些摊点上挑挑拣拣,有的抢下擦鞋摊上的座椅自己坐上去,还有的假装街头偶遇的朋友一般,靠在阳光照耀下的路边说说笑笑。 “?” 老孙本来就没彻底松开的神经猛地绷紧起来。 刚来的这十几个人有问题! 因为他亲眼看到了他们装模作样的融入街道人群之前的迅速与果决,还因为他留意到这些人的穿着几乎一模一样,黑色圆顶帽、黑西装、黑领带、黑风衣…… 或许在街上偶遇这个样子的一个人,不会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十几个人一般无二的打扮出现在眼前,就很说明问题了。 更何况,这里并非济南城区的繁华街道,这里地处洪家楼村庄附近,正常不可能有这么多西装革履的人! “此地不宜久留!” 电光火石之间,老孙站起身来支付茶钱,还在茶摊商贩嫌弃的眼神里,慢条斯理的讨要了一毛钱的找零,然后像是寻常逛街的没事人一样晃晃悠悠的离开。 一路走到这条街南口之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刚才那十几个人并非鬼头的安排,应该是日本特务! 因为如果那些人是鬼头安排的,是来抓他的,他不可能堂而皇之的离开,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掌握了鬼头的行踪,提前到教堂这边埋伏下,等着对付鬼头的! 此时鬼头搭乘黄包车一路东行,只差十几米就该左拐进入通往洪楼大教堂的那条街。 这一路走来,背后没再缀上什么尾巴,他对自己的警惕性和甩尾巴的本领很满意。 “先生,洪楼大教堂这就到了。您没有其它想去的地方吧?” 车夫历经鬼头中途几次变更目的地,大冬天的硬生生的拖车跑出来一脑门的热汗,着实有点担心鬼头最后告诉他还得去别处,他真的很想拉完这趟活儿,找个路边坐下来歇口气。 鬼头浅笑:“没有了,到教堂门口停下就行!”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穿长衫的青年,忽然脚底下一个踉跄,斜插过来,撞在了黄包车车把上。 鬼头瞬间抓紧了藏在衣襟下面的手枪,然后就见撞过来的青年跟他对视一眼,压低声音开口:“教堂门口有特务埋伏!前方大槐树背后的芦苇荡里见!” 黄包车被青年撞得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气得车夫张嘴骂娘。 青年连声道歉,说是一不留神踩空了,实在对不住什么的,然后一路疾走,绕过路南的一棵大槐树,最后一头钻进了芦苇荡。 “?” 这就是红党那位老孙? 可他怎么认出我来的?我明明觉得我伪装的挺好啊! 与此同时,前方通往洪楼大教堂的那条南北长街上,有个身穿黑西装的特务留意到了这边坐在黄包车上的鬼头。 “这人看着十分眼熟!” “有没有可能是军统济南站的鬼头?” “算时间,他的确应该快到了!” 特务有点拿不准。 然而他也不需要完全拿的准,既然有所怀疑,那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他立刻招呼另外几个特务跟他一起迎着鬼头的方向狂奔过来。 他们这一动,立时引起了鬼头的注意。 “不好!被发现了!” 鬼头知道,自己身上的假发、假胡子是经不起检查的,只要来只手给他揭了去,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鬼头翻身跳下黄包车,不等车夫叫唤,随手扔给他七八块大洋,拔腿就跑。 特务们一看,妥了,那家伙就是鬼头! 如果不是,看见我们跑什么? “鬼头在那边!追!” 整条街上的特务们全都动了起来。 鬼头野兔子一样绕过路边的大槐树,一头扎进了芦苇荡。 冬天未去,春日还没来,芦苇荡满目萧条,触目所及全都是土黄的颜色。 他于满眼土黄之中敏锐捕捉到老孙的身影,箭步冲到对方近前,首先塞到老孙手里一张纸条:“我需要你们用你们的渠道,把这些消息从外地逐条传递回济南!” “?” 老孙低头快速浏览一遍,眼神不禁有点发直:“什么意思?” “来不及给你仔细解释了!照我说的做就可以!” 鬼头听见特务们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不敢迟疑,撂下一句分头走,接着朝芦苇荡的深处冲出去。 老孙再次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随后飞快把纸条填入口中乱嚼两口,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此时有两个特务已经冲到他的面前,抬枪指着他的脑袋。 “不许动!举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