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蝇一,如果你也在济南特务机关,我特么迟早弄死你王八蛋!” 廖文克很清楚,岩井蝇一敢于这么大胆的得罪他,是因为他们虽属同一系统,但毕竟不在同一城市同一机构,不过这样也好,让岩井蝇一调查一下,也好洗清一下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嫌疑。 不管他! 有另外一个事情迫在眉睫,需要过问一下。 “阿震。” “老板,我在,您有什么吩咐?” “谢谢你帮我遮掩行踪。” “?” 廖文克抬起头来,直视着常震的眼睛:“其实你完全可以告诉岩井君,我不是你拉回来的,中途我曾经离开过。” 常震什么人,他太清楚了! 这家伙虽然有时候看着有点憨,但绝对不是没脑子的。 当年跟着原身廖文克,能够在纷繁复杂的环境之中活下来,除了过硬的身手之外,如果没点脑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廖文克今晚出了岩井公馆之后一反常态的行为,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乃至怀疑。 在当时,他因为急着赶去崔园路六巷189号救人,没有顾得上这些,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之后,却不能不问清楚。 否则,无异于在身边埋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可能引爆,把他炸得粉身碎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我的确是在岩井公馆载上您,又把您拉回老别墅的!秦伯在门口亲自迎接的您!” 常震目光似乎有点闪躲,但最终还是动也不动的跟廖文克对视:“最主要的一点在于,属下的命原本就是老板救的。如果没有老板,属下可能至今都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头兵,甚至可能已经被大人物们送到战场上当炮灰,尸体都没处找去!” “而且老板这些年来对属下很好,给了属下那么多的薪水和奖赏,还让属下在跟宪兵队城内分遣队的走私生意里分得了那么多的分红!” “属下的一切都是老板给的!” “所以属下此生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紧跟老板步伐,听命于老板的安排!” “至于老板您自己那边的事情,您不说,我不问更不会多嘴。” “……” 廖文克眼神一动不动的看了他半晌,忽然咧嘴笑了笑:“过年了,忘了给你发奖金。这样吧,回济南之后额外给你发1000个大洋补上!再就是,从这个月开始,你一个月的薪水涨到100个大洋。” “感谢老板!感恩有你!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就先告退了。” “去吧!对了,明天一早去火车站跑一趟,买两张回济南的火车票,时间越早越好!” “是!” 目送常震离开会客厅,廖文克摸起一支烟默默点上,深深抽了一口。 人性这种东西最是善变,所以他不敢轻易相信原身廖文克当年救了常震一命换来的忠诚,但他相信利益对于常震这种人拥有的强大魅力,因此常震提钱的时候,他比较倾向于这就是促使常震管好自己嘴巴的根本原因。 这就好! 老子现在穷得除了省内天字号大汉奸的骂名,就剩下钱了! 这时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下楼脚步声,随后就看见穿着睡袍的韶沁舒有些愤怒的冲下来:“廖文克你怎么回事?我是不是早就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你钻主卧室把一盒烟全都点了都没事!只要我在家,除了书房之外不能抽烟!你是不是喝多了故意找茬?” 呃…… 你这个话应该是对你的正牌老公,原身廖文克说过,但你真的没有跟我说过…… “抱歉,我忘了。” 廖文克没心情跟她起冲突,随便道声歉,探身把刚开始抽了两口的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韶沁舒凝眉看着他:“你,就这么把烟掐了?” 廖文克楞了一下:“不然呢?我坚持在这儿抽完,然后跟你大吵一架?” 他阅读过的资料上只是说原身廖文克跟大太太韶沁舒关系不好,还说他们俩接近于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可并没有提过两人还有时不时爆发一场争吵的交流活动。 “……” 韶沁舒面带狐疑的上前两步落座,一双漂亮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廖文克好几圈。 廖文克被她这么看着心里有点发毛:“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你……算了!” 韶沁舒欲言又止,抬起手掌在自己鼻子前面扇了两下,驱散了一下她非常反感的烟味儿:“你昨天说的事情我仔细想过了,我觉得,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谢谢你的提醒。” “?” 廖文克稍稍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韶沁舒指的是他说在国内做生意绕不开特务机关的事情。 有点意思啊,韶沁舒这个人看着行事风格有点特立独行,还有点高高在上,但不是那种听不进别人规劝的人。 “不客气,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我会的,不会跟你客气!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 韶沁舒站起身来,走到圆形楼梯的中段,又停下脚步回头说了一句:“不许再在会客厅抽烟了!” 廖文克扭着半个身子冲她笑笑,算作回应。 等韶沁舒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之后,廖文克靠在沙发靠背上出了一会儿神,当他下意识的再次摸出一支烟准备点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韶沁舒的话,随后带着一抹苦笑和手里的烟去了书房。 房门关起,香烟点燃,四周的空间顿时安静下来,今晚牺牲的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不由自主的重新浮现在眼前,让廖文克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这个中年男人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重要到可能会影响到华东区域各大重要城市的格局。 情报,已经被廖文克离开崔园路六巷189号之前发去了延安,不出意外的话,红色特工总部应该很快就会将相关信息分发到华东区域各大城市潜伏的同志手中。 再然后,就该是各自思考对策,瓦解破坏掉敌人那个用心险恶的绝密计划了…… 笃笃笃…… 半夜时分,周先生在延安的宿舍房门被敲响。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问了一句谁啊,确认是电报员之后,浑身上下没来由的一个激灵,火速穿好贴身的几件衣服,随后披着棉衣就去开了门。 “周先生,沪上急电!” “拿给我看看!” 周先生一手提上鞋跟,另一手接过电报,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了解了一下大致内容之后,随后一个字一个字的重新读了一遍,昏黄的煤油灯照耀之下,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原来这就是日本鬼子的冰山计划!这也太歹毒了吧?沪上的同志调查出来的?” “是!我查阅了一下过去几个月的沪上来电记录,他们连续牺牲了七个同志,最终调查出了冰山计划的真相。不过,鉴于这份计划太过庞大,目前他们只能调查到这样一个粗略的大框架,至于冰山计划的全貌,还有待查实。” “只是这点粗略的框架,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周先生感慨一声,重新审视着手里的电报,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不行!这个消息要立刻分发到华东各省!你……你脸色怎么不太对劲?” 电报员明显是有什么话要讲,但脸上挂着的却是欲言又止的表情:“周先生,这封电报有点……疑点。” “?” “什么意思?你是说这封电报内容有疑点?” 周先生把问题问出口就知道自己问错了。 因为关于冰山计划的真相,华东各地的红党潜伏特工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今夜之前还没有准确答案,电报内容有没有疑点,电报员完全无从判断。 那么,疑点到底在哪儿? 周先生改口:“电报来源应该没问题吧?的确是使用沪上的专用频段发过来的?那你是从对方的发报节奏之中听出来了异样?所以怀疑沪上的发报员不是原来那位?” 电台是冰冷的,毫无情绪可言的,但是在不同的发报员手中使用,总会附带一些属于这名发报员的特征。 这种特征,落在普通人的耳朵里,很难被发现端倪,但是对于专业且有经验的电报员来说,不但能够听出电报信号的细微不同,甚至从这些细微不同之中总结出独一无二的特征。 “周先生睿智!” 电报员奉上一双钦佩不已的眸子:“如您所说,这封电报的确来自沪上,并且使用了沪上专用的电报频段,但发报员应该不是原来的那位,发报特征不相符。” “哦?” 周先生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电报员对于敌占区的地下组织而言是非常珍贵的,包括电台。 所以即便是在同一城市潜伏的特工,也未必清楚组织内部的电报员是哪位,电台在什么位置,因此很少出现换人发报的情况。 如果出现了,往往就意味着该城市的地下组织出现了问题,电台危险,电报员出事。 那么沪上这次是…… 周先生的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这时电报员补充了一句:“不过,沪上这次发报的特征我以前曾经听到过,而且您也曾一再嘱咐我,务必将这一特征铭记在心。” “?” “根据发报特征判断,我怀疑这次在沪上给我们发报的是……野草同志!” “野草同志?!” 廖文克? 周先生愣了一下,眼神很快重新亮了起来:“不是没可能。春节期间,野草同志因为工作需要去了沪上,目前应该还没有离开。不过,野草同志怎么会使用沪上的专用频段给我们发报?他有自己专用的频道呀……” 直觉里,他还是感觉潜伏在沪上的地下组织出了问题。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事情的时候。 “这样,沪上的事情我再考虑一下,安排其他人尽快跟进。你呢,按照我刚才说的,连夜联络华东各省的组织,告知冰山计划的真相,让他们尽快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反应和应对,避免我们的组织遭受重大损失!” “是!” 当晚,多封电报从延安发出,分别传向华东各省。 各省收到电报之后,震惊之余立刻安排部署,第一步就是通知已经查明有冰山计划鬼影活跃的城市。 山东这边,通知的是济南和青岛两座城市。 青岛收到电报之后,当时就发回了回电。 【收到!立刻着手!】 但给济南的电报发出去之后,一直到次日凌晨都没有收到回应。 “济南那边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没有回电?难道济南那边的电报员昨晚没有上岗?” “不应该啊!济南那边的电报员,是由济南工委的一把手陈隐贤陈老师兼任的!这是一个很有责任心很有使命感的老同志了,不可能无故脱岗。” “如果是有缘故的呢?” …… 济南地下组织始终没有回应省里的电报,的确是有缘故的。 因为,他们压根没有收到电报。 更加准确的说,是没有机会收到。 1939年2月25日晚间,济南日军宪兵队根据特务机关提供的详细情报,展开了大搜捕。 陈老师被捕于华育小学,徐连成被捕于家中,抗日大同盟全体成员无一幸免,全都遭到了鬼子的逮捕! 这一夜,红党在济南的地下组织损失大半,仅有少数成员侥幸逃脱。 “怎么会这样?” “暂时不清楚,根据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所有抓捕行动都极具针对性,这说明敌人对我们的地址、活动行踪了如指掌!” “不应该啊,我潜伏在廖文克身边,给红党传递消息传递了快一年了,到目前为止也就见过你、李爷爷、陈老师、徐大哥、蘑菇哥,再其他的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小鬼子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按说的确不应该,除非是……” 出事之后,蔡志程逃无可逃,趁着鬼子闯入石泰岩饭店抓捕田秋林的混乱,偷了一把钥匙随便打开一间客房,进了地下走廊,跟余初夏碰头说了说情况。 然后说着说着,一个可怕的情况浮现了出来。 “除非是组织内部混进来了特务间谍!” 余初夏听他这么说,不禁瞪圆了双眼,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朝霞漫天。 血色光华笼罩东天,如血幕倒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