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廖文克乘车返回司里街,快到别墅大门口的时候,座驾前胎忽然爆开,阿福展示出高超的驾驶技术,把车子紧急停在了路边。 在车上想事情的廖文克吓一跳,但没等他询问阿福出什么事了,旁边车窗已经贴上来一双小巴掌使劲拍打,上午曾经拦过车的年轻女孩再次出现了。 “廖文克!廖文克你个王八蛋,你把我哥跟我嫂子抓到哪儿去了?你快点把他们还给我!还给我……” 后面两辆吉普车上的特务大概是有了上午的经验,飞快跳下车赶过来将年轻女孩控制住。 等廖文克摇下车窗后,一个特务弯腰汇报:“老板,有人在路上撒了三棱钉。” 廖文克点点头,抬眼看着那个年轻女孩:“你撒的三棱钉?” 女孩梗着脖子大叫:“我要我哥和我嫂子!你把他们还给我!” 廖文克推门下车,俯瞰所见的女孩眉目之间有些眼熟,虽然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青色小碎花棉袄和臃肿的灰布棉裤,依然清丽动人。 “你叫什么名字?” “把我哥跟我嫂子还给我!” “你是叫余初夏吗?” “我说你他妈把我哥跟我嫂子还……” 叭!叭! 两声枪响于此时在廖文克手中炸响。 枪是从旁边特务腰上借的,子弹是朝地面打出去的,淡淡的火药味道在他和余初夏之间弥漫开来的同时,子弹在地面上崩飞的石屑划破了余初夏的棉裤裤腿,露出里面已经有些发黑的棉花。 余初夏小脸煞白煞白的,像是被吓懵了。 廖文克轻笑一声:“长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何必一门心思到我这儿寻死?以后长大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你说是……” “噗——” 余初夏没等他把话说完,忽然张嘴吐他一脸口水。 特务们嗷嗷大叫,转眼间就有六七个人掏出手枪,顶到了余初夏后脑勺上。 然而余初夏丝毫不惧,完全一副胆敢松开她她就敢跟廖文克拼命的架势。 廖文克擦掉脸上的口水,转手抹在余初夏的棉袄上:“这么泼辣的小野马,跟顾子萱当年一个样!我他妈都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要不你回去好好养养,把自己养胖一点,我他妈娶你当三姨太得了!” “!” 余初夏眼睛一点点睁大,小嘴悄然张开却没有半点继续吐口水的迹象,明显是彻底被吓傻了。 廖文克要的就是她现在这个反应。 作为一名潜伏在敌人咽喉处的特工,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情况下为了保护自己不暴露,可能会需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志惨遭敌人酷刑折磨乃至枪决屠杀,在这方面做好了思想准备的他,有信心在这类情况下保持最基本的镇定。 因为他相信,同志们一定跟他一样明白,革命需要付出,战斗必然会有牺牲。 为了新中国,为了民族解放和复兴,这是他们这一代人必然要面对和承担的历史之痛! 但他不能接受无辜百姓因为他无辜死亡。 所以他前几天在紧急情况下保护了余向阳和顾子萱! 所以他眼下需要吓住余初夏,并寄希望于她因为惧怕而不再来,从而保住她的命! “小姑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家好好考虑一下。再来找我,我就当你同意给我做三姨太了!” 廖文克邪笑着捏了捏余初夏光滑水嫩的小脸蛋,把手中枪还给特务,抬脚走向别墅大门。 “保护老板!” “人墙!人墙!” “快快快……” 除两个特务留下继续反剪余初夏双臂控制她别乱动之外,其余特务齐上阵,在廖文克身边组成一圈移动的人墙,簇拥他穿过司里街街头回家…… 不曾有人留意到,北向一条狭窄的胡同阴影里,藏着一道用黑色男式大衣、枣红色围巾和鸭舌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逢春昨日带队刺杀廖文克再度失利,国民政府军情处济南站最后一个特工小崔牺牲自己帮她逃出生天后,她返回临时栖身的仓库途中因失血过多晕倒,被一个在附近开诊所的小青年救了。 以她伤势,本应卧床好好休养,但小崔血染护城河的那一幕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促使她今日傍晚摸到司里街,伺机再次刺杀廖文克! 此时逢春在黑暗中擎着一柄手枪,食指扣在扳机上,一旦找到合适的时机随后都会扣动。 然而,她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人墙保护之下的廖文克,根本没给她留下任何开枪的机会,哪怕是万分渺小的一个射击角度也没有! “该死!该死!该死!” 疯狂的咆哮在逢春的内心里难以平复,但她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廖文克在重重保护之下走出手枪射程。 另一边的余初夏此时终于从廖文克的怼脸恐吓之中稍稍回过神来,猛地挣开特务的手,一边朝别墅方向冲出去,一边扯着嗓子连声怒骂廖文克不要脸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失手的两个特务鼻子都气歪了,疾步追到她背后。 “老板看上你了,你他妈这么招惹他他都不杀你,但是可没说不收拾你!” “没错!老子今晚缺个暖床的,就你了!正好替老板提前教教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三姨太!” “……” “不要脸!滚!” 余初夏脸色骤变,冲他俩吐一口口水,撒丫子跑远了。 “别跑啊!回来!” “妈的!老子还等你晚上暖床呢!” “……” 黑暗中的胡同里,逢春悄然将枪口对准了这两个特务。 她有想过,送他俩去给殉国的弟兄们做个伴,然而转头看看余初夏已经跑远的背影…… 逢春目光熠熠,悄悄收起了手中的枪…… 半小时后,余初夏气喘吁吁的跑回宽厚所街,接连七次回头,确认没人跟着才一头钻进路边的旭日理发店,然后贴着关起来的门板瘫坐在地上。 一颗小心脏怦怦乱跳,好久都没缓过来。 眼泪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脸颊,她抱膝抽泣,心头酸涩。 “哥哥和嫂子肯定是出事了!” “我怎么那么没用,他们出事了,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如果……如果我是个男的就好了……” “……” “如果你是男的,可能早就死在廖文克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