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失利同样不会是毫无缘由的。 　　 如果兵力充足、装备精良、指挥部署没问题的情况下仍然接连出现失利，唯一的解释就是情报工作出问题了。 　　 所以统管全省军政、经济、文化等方面情报的济南特务机关自然难辞其咎，河野月次郎作为济南特务机关的一把手，三天两日的被叫去司令部接受痛斥和训诫，他要多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才不吐血？ 　　 “机关长，我认为情报工作屡次出现严重失误的源头，仍然在我们特务机关内部！有一只红党的黑手，长期盘踞在我们之间，随时随地准备着给我们挖坑！” 　　 “我同意吉野君的判断，所以我们当务之急应该是暂停整个特务机关的正常工作，集中展开一次内部甄别，以确保我们内部没有敌人的触手！” 　　 “廖总顾问，您这个建议是不是有矫枉过正之嫌？内部甄别的确是必须的，但要暂停整个特务机关的正常工作……如果我们的工作暂停下来，约等于整个机关都陷入停摆状态，肯定是不行的呀！” 　　 “高主任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但大家不觉得，如果我们在没有挖出内部敌人触手的情况下继续工作，约等于继续给敌人传递输送情报吗？” 　　 “……” 　　 针对情报工作失利的情况，济南特务机关特意召开的高层会议，最终因意见不统一无疾而终。 　　 各课头头脑脑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河野月次郎忽然开口把本多澜单独留了下来。 　　 “机关长。” 　　 “情报工作接连失利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坐着看。” 　　 “？” 　　 河野月次郎有点懵，这算什么狗屁回答？ 　　 本多澜楞了一下：“对不起机关长，我可能跟廖总顾问接触太多，您猛不丁的问到我头上，我下意识的……这并非属下本意。” 　　 河野月次郎目光凌厉，无声的冷笑：“中国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高主任，看来你深受廖桑一些很无聊的习惯荼毒啊！” 　　 本多澜神色微凛：“属下知错，以后一定注意！” 　　 “最近没有问过你，廖桑有什么异常吗？” 　　 “依然没有什么发现。廖总顾问现在保持司里街别墅、特务机关和东方大酒店三点一线的活动轨迹，公事、私事无需属下主动旁敲侧击，他会主动提及，看不出有任何可疑之处。” 　　 河野月次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如果廖文克真有问题，真的那么轻易就被发现异常，就不可能在济南特务机关屹立不倒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本多澜立正站好：“属下认为，廖总顾问有一条说的是对的，特务机关内部肯定有内鬼！考虑到近期我们情报工作失利的主战场都在外地，单纯依靠济南本地情报交通是不可能的，所以属下认为，红党近期以来的电台必然十分活跃。只要我们破坏红党电台，就能有效斩断他们这条线！” 　　 河野月次郎深吸一口气：“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有价值的一条意见，你继续！” 　　 “属下建议机关长加大电讯课的工作力度，全员上阵，集中侦破红党电台！” 　　 “电讯课的工作能力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真的认为指望他们能够侦破红党的电台？” 　　 本多澜轻咬嘴唇：“我上？” 　　 河野月次郎未置可否：“如果你来主持这次侦破工作，我相信必然会有所收获，但我比较担心的是，一旦你离开了特别侦听室，针对廖桑的侦听甄别工作怎么办？” 　　 本多澜想了一下：“电讯课的范淑慧近期跟廖总顾问身边的常震常副官走得比较近，属下可以考虑通过范淑慧来增设新一条对廖总顾问的甄别渠道，来弥补侦听工作的旁落。” 　　 “哟西！就这么办吧！” 　　 范淑慧不是跟常震走得比较近，是早就跟常震走成负距离了。 　　 她出身于济南本地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父亲在一家工厂做个小头目，母亲纯家庭妇女，家庭情况放在整个济南来看，比下有余比上严重不足。 　　 因此范淑慧对本多澜现如今的生活极度艳羡，不说本多澜经常给她分享的各式点心、外地水果之类的吃食，就说本多澜公寓里新添了三个衣柜都放不下的各式各样的新潮服装，以及首饰柜里眼花缭乱的昂贵首饰，就让她无数个夜晚默默质问苍天，为什么没给她生一副本多澜一样漂亮的容颜、美丽的身段。 　　 于是某次她险些摔倒，常震及时伸手扶她一把的时候，范淑慧几乎是顺水推舟式的投入了对方的怀抱。 　　 这把常震搞得有点莫名其妙：我不过是想扶一把四姨太的闺蜜，怎么还把人扶到自己被窝里来了呢？ 　　 当廖文克留宿东方大酒店的时候，范淑慧往往就会跟常震成双成对的进驻常震在酒店的固有客房，这在电讯课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因为她现在时常收到的零食、时常更换的漂亮服装是藏不住的。 　　 “震哥，廖总顾问刚刚给澜澜买了一件旗袍，特别好看，羡慕死我了。” 　　 “想要？” 　　 “嗯嗯，我昨天晚上做梦还梦见自己也有一件那样的旗袍，穿着特别贵气特别华丽。” 　　 “想要那还不简单，慢慢想。” 　　 “……” 　　 客房的被窝里，范淑慧听常震这么回应，顿时把眼睛瞪得跟小钢珠一样，写满了不可思议。 　　 常震看看她这表情，一时忍俊不住咧嘴笑了：“你身材比不得四姨太，她穿着好看的旗袍你穿未必合适，倒是我前两天陪老板逛商店看见一套洋装不错，应该比较适合你！” 　　 范淑慧眨巴眨巴眼睛：“那你买给我吗？” 　　 常震朝着床边的衣柜努努嘴巴：“最下面一格放着一个盒子，你自己穿上试试呗！” 　　 “啊？已经给我买了？谢谢震哥！” 　　 范淑慧喜出望外，使劲在常震脸上盖了一个戳，接着跳下床去，从衣柜里扒拉出那套洋装，往身上套。 　　 常震斜靠在床头上，看着这个得到一点小礼物就高兴的冒泡的小女人，嘴角不禁翘起一丝浓郁的笑意。 　　 他是个直肠子，并不怎么擅长哄女人，但跟着廖文克多年，耳濡目染学会的一套万能哄女人术就是买买买。 　　 反正他有钱。 　　 廖文克跟宪兵队合作的走私生意，每年都会给他带来大笔分红，那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富。 　　 感谢老板，感恩有你！ 　　 这时门外走廊里忽然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随后有一男一女说说笑笑走远的声音。 　　 常震神色微凛，火速跳下床，飞快的穿衣服。 　　 “？” 　　 “震哥，你去哪儿？我还想换好洋装给你看看好看不好看呢。” 　　 “老板和四姨太好像出门了，我得跟上去看看。” 　　 “……” 　　 范淑慧果断闭嘴。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如今她所享受到的优渥生活全都来自于常震，而常震有今天又全都来自于廖文克廖总顾问的提携，所以让常震寸步不离的紧跟廖文克，可比留常震看她撒娇重要多了。 　　 常震飞快穿好衣服，拎着配枪追出门去，等他追到酒店一楼大厅的时候，廖文克和高澜刚刚走到门口位置。 　　 刚刚送完客人的范红美好奇迎上前来：“廖总顾问，都这个时间点了，您怎么还要出门呢？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着明天再办？” 　　 廖文克拄着文明杖原地站住脚跟：“我倒没什么事，主要是高主任晚上需要加班，我得跟着陪一陪。” 　　 范红美咯咯笑了：“廖总顾问体贴好男人！高主任好福气啊！” 　　 本多澜浅浅一笑：“范老板说的是！今天我有事先走，回头找时间请您喝茶。” 　　 廖文克笑着看她一眼：“你可别给范老板乱开空头支票！这次这个事还不知道你要忙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小心范老板等你请喝茶等到花儿都谢了都等不到。” 　　 范红美轻轻捶他一拳：“廖总顾问，刚夸您体贴高主任，怎么转头就埋怨上了呢？我谢谢您替我说话，但像高主任这么漂亮的大美人，您怎么舍得埋怨呀？” 　　 本多澜吃吃笑个不停。 　　 常震快步跟上前来，小声开口：“老板，我刚刚交代服务生去叫咱们的人了，您稍等一下再出门。” 　　 廖文克晚上留宿东方大酒店，不单单常震会跟着留下，日常搭乘两辆吉普车的十几个特务也会留下，时刻准备着跟随廖文克东来西往，保护廖文克安全。 　　 廖文克摆摆手：“不必麻烦了，我今晚跟高主任的信号监测车，有一个小队的皇军跟车，安全问题不用你们担心，你让大家伙好好休息，明天直接去特务机关候着就可以。” 　　 “可是……” 　　 “别可是了阿震，小范还在你房间吧？今晚就当老板给你放个假，好好享受！哈哈！” 　　 廖文克笑着带本多澜出门离开。 　　 范红美送出门去，弯起眼睛目送他们俩走出酒店前院的大门。 　　 【高主任晚上需要加班】 　　 【这次这个事还不知道你要忙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信号监测车】 　　 廖文克话里话外透露出的信息碎片在范红美脑海之中盘旋一圈，很自然的汇聚成为一条情报。 　　 次日上午，天阴得厉害，上午九点多钟的时候，室外光线看着还是昏沉沉的。 　　 一场风雪正在路上。 　　 老孙站在货仓二楼办公区的窗口处，凝望着外面的天空，悄悄抿了抿嘴唇。 　　 下吧下吧，瑞雪兆丰年，如果能来一场大雪的话，来年老百姓就能有个好收成了…… 　　 工头常北楼沿着楼梯噔噔噔的跑上来，递到老孙面前一个包装很好的蛋糕：“老孙同志，蛋糕店那边刚刚送过来的！” 　　 老孙挑挑眉梢，立刻接过蛋糕返回办公桌边，他拆开外包装，拿小刀刮掉最上面一层奶油，但见蛋糕胚上躺着一张折叠好的油纸。 　　 油纸里面，放着一张小纸条。 　　 “老孙同志，范同志怎么说？有什么要紧事吗？” 　　 “通知电台那边，恢复常态静默，非特殊情况，断绝一切对外联络。” 　　 “？” 　　 常北楼愣了一下：“为什么？” 　　 老孙沉声开口：“昨晚开始，济南特务机关恢复启用信号检测车，彻夜搜索电报信号。我估计，是咱们红党近期在反扫荡的斗争中连番取得胜利，河野月次郎那个老特务闻到电台的味儿了，他想通过瓦解我们电台的方式，斩断我们的情报对外联络。” 　　 “那我们也没必要让电台进入常态静默吧？万一有紧急情报需要向外传递呢？” 　　 “紧急情况特殊处理就是了，我们只是杜绝电台频繁活跃的情况，免得被特务机关抓住咱们电台的尾巴。” 　　 常北楼皱皱眉头：“老孙同志，您和范同志是不是有点杯弓蛇影了？特务机关的信号监测车时不时的就会在城区转两圈，以前没见你这么慎重啊！” 　　 “以前是以前，这次不一样。这次，特务机关调用特别侦听室主任高澜，跟车监测电报信号。” 　　 “高澜？” 　　 “对，高澜。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别看她年龄不大，但却是济南特务机关电讯方面的顶级专家，尤其对三角定位法非常擅长。1938年初，国民政府军情处济南站的电台是她定位的，同年她还负责过对军统济南站电台的锁定工作，只差一步啊老常，当时只差一步就能把军统的电报员和电台连窝端了！” 　　 敌占区的地下斗争异常残酷，而肩负着与外界联络重任的电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老孙着实不敢在这个事情上掉以轻心，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常北楼惊叹一声：“这是个劲敌啊！那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通知。对了老孙同志，我们要不要知会一下军统济南站那边，让他们近期也小心一些。” 　　 军统济南站？ 　　 老孙想了一下：“不必了。国民政府的沈红烈对我们红党充满敌意，近来还指派他手下的顽固分子张敬月率部冒充小鬼子攻打咱们的队伍，恶意制造对立。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好心提醒，难保不会被军统济南站当成驴肝肺。” 　　 常北楼点点头：“那行吧！他们能不能保住电台，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