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瞬间,张岩夫便做出决断,命令留在西侧的人员冲过八字桥,与前突部队一起发起进攻。 对方之前说自己的营没有进攻能力,只能固守以待,现在看来他没跟陈迁说实话,亦或者他不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发起全力进攻。 日军一百五十毫米重型榴弹炮,一百零五毫米野炮、七十五毫米山炮、七十毫米步兵炮,共同组成集群炮团,沿着八字桥西侧进行延伸射击,想要用强大的火炮摧毁国军的进攻组织力度。 爬出战壕,陈迁回头看了眼落在自己身后右侧不过二三十米的七十五毫米山炮炮弹,这是校准炮弹,用不了一分钟便会有炮弹形成的弹幕落在这片阵地上。 自己现在回不去了,往前还有一线生机,继续躲在这里只能承受集群炮团的轰炸,陈迁不认为原木铁皮工事能够防御重型榴弹炮的轰击。 “把战防炮带走,没了战防炮,打不进张家宅的。” 张岩夫嘶吼着,命令残存的炮兵抬起三十七毫米战防炮离开阵地,这是上峰从配属给八十八师装甲炮兵团紧急抽调的两门战防炮,其中一门已经在刚刚日军坦克车的炮火下报废。 后方炮排阵地上,十几个炮兵扛着迫击炮,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搬运炮弹的民夫,仓惶逃离炮兵阵地。 陈迁手脚并用从阵地上跑出来,仓惶朝着八字桥跑,迈过挡在桥口的报废坦克车,慌张不已。 在陈迁跑出阵地后,来到河对岸的一堵残垣断壁后,天空中响起呜咽声,紧接着一发高爆榴弹炸在阵地上,粗大的原木和铁皮板在空中飞舞,炸出来的气浪都伴随血色。 那是一个重机枪阵地,因为转移不及时早点集群炮团的轰炸,整个重机枪小组连同那挺马克沁水冷重机枪消失的了无踪迹。 一炮下去便是一个班,若是张岩夫没有下令全军突进,或许这个营将会彻底报销。 后世资料中称淞沪会战,国军整个连、整个营的报销,这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炮弹如雨落般砸在阵地上,张岩夫只能庆幸大部人马已经过河,只要能在张家宅站稳脚跟,就能完成预定任务。 躲在一堵墙壁后,陈迁还没有从刚刚的炮击中缓过神,而身旁的其他士兵则冷漠的扣动扳机,这几天他们已经习惯遭受日军的重炮集群轰炸。 抬头看了眼,陈迁喊道:“绕过去,别正面冲,沿河直下一百多米有个弄堂,穿过弄堂就能迂回至碉堡后。” “第九期的,你说什么,大声点!”张岩夫蹲在一个由炮弹炸出的散兵坑内大喊。 “绕过去!” “听不见。” 身旁一个中士扭头看了眼陈迁,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过去找我们营长。” “哦,好好好。” 那个中士从身旁倒下的战友头上解下一顶钢盔,摁在陈迁脑袋上。 系上钢盔,陈迁匍匐在地手忙脚乱的向张岩夫爬去,靠近散兵坑时被里面的士兵扯进来。 陈迁趴在掩体后:“看见那个水泥碉堡没有,其左右两侧配属有火力点,无论是从左右还是正面都形成交叉火力网,你们这样冲是冲不过去的。 沿着河岸往下游三百多米有个弄堂,凹式二层小楼建筑物,穿过弄堂就能绕过交叉火力网,迂回至碉堡后面。” “你确定?”张岩夫有些不相信。 陈迁捂住头顶钢盔:“我在闸北住了三四年,每条大街小巷和弄堂都去过,相信我,这也是我来前线的原因。你要是胆子大,我能给你指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张家宅,从乌家湾沿淞沪铁路直插日军司令部。” “你能随队带他们过去吗?” “去日军司令部?” 张岩夫骂道:“去你丈母娘家,我是说从绕过交叉火力网,迂回至碉堡工事后面。” “可以。” 从散兵坑里抬起头,陈迁大喊道:“江中流,你TMD人呢?” “死了。” 十余米处的工事后,宏建霖头也不回的喊道:“他带人去帮忙抬重机枪,日军第一轮炮火就把你的人全部炸死了,我带人和你一起迂回过去。” “建霖,你带一个排过去,把战防炮也带走。”张岩夫喊道。 “是!” 手里被人塞了几枚穿甲弹炮弹,陈迁将炮弹装进身上布兜里,又拿上两枚手榴弹一同带上。 “张营长,你能不能用电台向师部发报,让战地随军服务团再派联络员过来。万一我死了,也有人继续为你们当向导,闸北弄堂小巷很多,我的人熟悉这里的地形。” “没问题。”张岩夫一口答应下来。 很快,一个排的士兵便清点好,勾着腰沿着河堤往下游方向走。负责正面进攻的部队没有放弃强攻,不过选择听从陈迁的建议,使用爆破手段直接穿过房子,避免与日军交叉火力网直面的风险。 抱着一兜的炮弹和手榴弹,陈迁在几个士兵的护卫下离开阵地,耳边的枪炮声依然响烈。 离开八字桥主阵地,一行人悄悄从下缓的河堤走去,连日雨水,河堤上生出不少苔藓,河水也上涨不少,稍稍不注意便会坠入河流中。 陈迁就看见好几个人士兵掉进河里,特别是有个全副武装的机枪副射手,身上背着弹药箱,因为掉进上涨的河水中没有救助及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河水冲走。 “继续走,不能停。” 只是看了眼,宏建霖便下令继续前进。 陈迁跟在他后面说:“我见到易云了,他在师部担任联络官。” “好差事。” “他让我给你送个东西。”陈迁从裤兜里掏出几个黑乎乎的果子。 转身拿起一个槟榔,宏建霖丢进嘴里嚼起来:“这个死潇湘佬,怕是死也改不了这一口。” 轻笑一声,陈迁没有说什么,手脚并用爬上河堤观察对面情况。 还好,日军只是沿主干道进行构筑防御工事,对于这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守备严重不足。事实上那根本算不上一条路,只是弄堂小楼里屋檐下的排水渠,七拐八绕很难找到。 这条路还是陈迁在闸北组当情报员时,外出跑情报无意中发现的,成天蹬着自行车在外面跑。 “就是前面这片棚户屋,看见那栋凹型弄堂没有,在两栋小楼间有条排水渠。”陈迁指向前方不足百米处的棚户区域。 “排头兵,上去看一看。” 一声令下,三四个士兵解下身上的各种袋子,脚步飞快从河堤上跃起,呈搜索队形向前面进行侦查。端着枪,小心翼翼检查每一个棚屋和巷口。 ‘砰——!’ 忽然一道枪声响起,靠近弄堂的排头兵中弹倒下,剩下的几个士兵举起对准二楼的窗户,扣动扳机,快步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