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拐角处的王武心神一震,目光都呆滞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唐绍仪是何人,对方是民国第一任总理,名声享誉国内外。 必死无疑,是谁要杀他? 未等王武细细思索,拐角处又传来嘶哑的声音。 “长期未走动,与你家先生断了联系,急需走动一二。之前种种尽皆作废,不日之后我会再来,让你老师准备好。” 王武表情严肃,原来是与老师断了联络,这才设法与自己接头。 不知道拐角处是谁,是特务处的人,亦或是组织上的人,王武只有相信。他虽然很想与对方见一面,但他知道,如果现在自己贸然探过头,对方一定会痛下杀手。 “明白,谨遵先生教导。” “去刚才路过的旅馆里待上一阵,规矩你晓得的。” 王武低下头:“明白。” 忽然,王武想到一件事:“近日我得到一件重要消息,日捕股在租界逮捕数位特务处人员,已经移交至特高课处理。负责引渡工作的是克里夫·鲍文,他拿到被捕人员名单,看样子准备向政府讨价还价。” “能否弄到人员名单?” “这~~~”王武没有回答。 听对方犹犹豫豫,陈迁也不好逼迫:“以你自身安全为重,既然对方准备向政府讨价还价,不外乎是想拿一笔钱。你多多注意巡捕房内部情况,尤其是日捕股情况。” “明白。” 默默转身,王武朝着旅馆方向走去,身后忽然响起自行车链条的声音,他不敢转身看。 就这样走去旅馆,按照陈迁的吩咐待在旅馆里。旅馆老板见王武去而复返,心里也犯嘀咕,走进旅馆的王武开始和老板聊天,询问他的生意如何。 待了半个多小时,旅馆老板以为王武是来打秋风的,都是街坊邻居,从未见他伸手要过钱。 老板不敢大意,从柜台里取了五元法币递给他,让王武多多照拂一二。 ······ 天潼路,西唐家弄。 牛二车厂。 直至深夜九点多,陈迁才回家。 刚推着自行车走进车厂后院,地瓜便懂事的跑来帮陈迁停车,伺候他打水洗手,与小婷儿一起从厨房端来饭菜。 “把功课拿来。”陈迁坐在椅子上。 “是。” 地瓜后退两步,转身从外面取来功课交给陈迁检查。 门外,小婷儿端来一碗油汪汪、正冒着热气的洋芋炖排骨,咽了下口水将搪瓷碗放在餐桌上。那是只有东家才能吃的饭菜,如她这样的帮工,一天能喝上两碗稠粥已经是美事。 “谁让你在上面涂改的?”陈迁厉声质问道。 地瓜闻言身体一哆嗦,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大概。 “写错便写错,点上圈画出便可,涂涂改改卷面实在难看。若是日后你去考取大学,一个人的字和书写方式便能让阅卷官有所判断,一份干净的卷面能为你加分不少,知否?” 地瓜低下头:“孩儿晓得。” “明日将抄写错的再写一百,再错一个字母,罚抄千遍。” 面对严厉的陈迁,地瓜大气不敢出,而一旁的小婷儿眼中尽是羡慕。能够写字读书便已经是幸事,更别说还能认识外国字,这对她很难想象。 吃着晚饭的陈迁早已发觉小婷儿羡慕的目光,可又能如何,让自己也助她去上学? 别做梦了。 帮一个,就要帮两个,小婷儿家光兄弟姊妹便有一串。生下来又养不活,平白苦了这些孩子,只为那皮肉之欢,陈迁就没见小婷儿的母亲肚皮松过。 拿起功课本,陈迁说:“叫你邝叔叔过来。” “孩儿遵命。” 接过功课本,地瓜走出房间,拉起小婷儿的手离开。虽是识字有限,可地瓜平时闲暇之时也会教小婷儿识数,小孩子家的事情,陈迁不想管。 等小婷儿的父亲实在承受不住压力,要把小婷儿卖掉的时候,地瓜才能真正体会到生活艰辛与无奈。这是陈迁已经预料到的事情,就看他父亲能支撑多久。 不多时,邝知友便过来。 今日他带手下去华格臬路侦察一番,好歹摸清楚张啸林家的位置,以及附近情况。 巡捕房在华格臬路有巡捕,他们并且使用外籍巡捕,连华人巡捕都不安排在这里巡逻。并且张啸林在附近有布置徒子徒孙,张宅附近更有日特便衣蹲守监视,在他院子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好不严厉。 那些护卫岗哨,少说也有三四十号人,不用说还有巡捕巡逻。一旦发生袭击,不仅是巡捕,连日特方面也会第一时间赶到。 陈迁没把握带精锐人马直接闯进去刺杀,所以武装袭击张宅的计划搁置,不予采纳。 “您是说张啸林出行都乘坐防弹汽车,这可就难办了。”邝知友也感受到棘手。 “难办也要办,难道任由汉奸走狗这么嚣张下去?” “是,属下失言。” 陈迁挥挥手:“这几天你们不用时时去华格臬路打探情况,出入多了难免遭到怀疑,告诉兄弟们跑车时切不可出力太多,以防伤了身子,影响行动。 具体情况由我负责,一旦命令下达,必须第一时间集结到位。” “是,属下明白。” 打发走邝知友,陈迁一个人独坐在房间内,桌上残羹冷菜等人过来收拾。 点燃一支烟,陈迁揉搓着脑袋叹息。 之前与王武的见面让陈迁很是在意,特别是他提及特务处有人员被日特逮捕,被逮捕的人是谁? 现在区部管理十分严格,基本杜绝单打独斗,如果有人被逮捕,是地区组的人还是区部直属组,若是地区组受损会少一些,最难以接受的是直属组。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进来。” 小婷儿推开房门,拿着一块抹布低头不说话,进来后便收拾桌上的碗筷,撒了点水开始擦桌子。临走时向陈迁弯腰致礼,随后关上门。 走了没多久,地瓜端来一盆热水,弯腰蹲在地上脱下陈迁的鞋袜,伺候他洗脚。 抽着烟,陈迁握住地瓜细细的胳膊,借着昏暗的油灯看见小家伙手心红彤彤,似乎挨了竹条。刚才那顿训斥显然被牛二知晓,故此狠狠教训了地瓜一顿。 “疼不疼?” 地瓜摇摇头,抬眼看向陈迁:“干爹,孩儿不疼。” “唉~~~我要是真有你这么个儿子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打。” “前些日子,我爹还念叨呢。” 陈迁笑了笑问:“二哥念叨我什么?” “嗯~~~” “说,不说我可要生气了。” 地瓜笑呵呵,拿起毛巾帮陈迁搓脚:“我爹说您既有能耐,又能赚大钱,可身边连个体己人都没有。也不知干爹您家里说亲没,要帮您物色个好娘亲才是,免得街坊邻居说长兄无能,给弟弟娶媳妇的能耐都没有。 孩儿也想着能有娘亲,不说能为干爹照顾左右,夜晚寒冬也能暖暖脚才是。” 说着说着,地瓜搓脚的力度轻了不少,声音也哽噎起来。 陈迁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想娘亲和姐姐了?” “嗯~~~” “想就要好生念书,长大后有了本事才能寻到。” 地瓜抬起头泪汪汪:“干爹,我想母亲和姐姐了。 孩儿如今衣食无忧,能够上学念书,可母亲和姐姐不知在何处受苦受难。” 哑然无语,对于此事陈迁也是没办法,如今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忙寻到他母亲和姐姐,而且自己也没时间帮他寻亲。 陈迁也想伯母和伯父一家人,孩儿无能让日寇猖狂,唯有尽力杀敌,报以孝心。 洗完脚,地瓜端起水盆前去倒水。 “想不想见一见干娘?” 倒完水的地瓜眼中精芒一闪,忙不迭跑来点点头。 “自然,也好尽尽孝心。” 陈迁哈哈大笑:“等有机会了便让你见见,可不能对二哥说,不然小心你的皮子。” “嗯,孩儿绝不对父亲说。” 地瓜举手发誓,想不到真有一位干娘,能让干爹喜欢的人,定然是位好女子。 打发走地瓜,陈迁躺在床上,摸索颈间的项链,淡淡一笑。 渐渐地陷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