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加上王武其乐融融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孙兴月带筱棠收拾餐桌,洗碗烧水,而王武被李屹然叫去书房。 坐在椅子上,李屹然看了眼王武手腕上的绷带。 “伤的怎么样?” 王武扭头看了眼门外,将房门关上:“不碍事,巡捕房通过黄金荣的关系在华界找到对方行踪,即将对他进行抓捕时,有其他人出现将其解救出去。 上面提供的情况很正确,这个‘虎军小组’十分危险,几次三番都让对方逃出去。当然一部分原因还是巡捕房的巡捕怕死才让他逃出去,不然早就能将他逮捕。” 紧锁眉头,李屹然也很忧心。决不能放任‘虎军小组’在沪上大肆进行暗杀行动,到目前为止已经有超过五名被害人出现,继续让他们这样嚣张下去,那些前朝和北洋政府时期的遗老遗少怕是经受不住威胁,沦为汉奸走狗。 巡捕房力量不足以对付‘虎军小组’,他们人员参差不齐,此事还需特务处方面出手才行。 “你务必要小心,决不能有闪失。”李屹然叮嘱道。 王武面色严肃:“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克里夫·鲍文。上次行动我救了他一次,鲍文初步对我有所信任,说了一些特别情况。” “什么情况?” “他是军情六处派来沪上的特工,主要目的是潜伏在沪上发展情报人员,搜集远东地区的情报资料。显然英国佬对于远东的情况有所担忧,日寇的动作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听见这个陌生的情报机构,李屹然简直是一头雾水,或许陈迁知晓情况,对方是职业特工,待会儿找他了解一下。 ······ 与此同时,陈迁正在汉口路的一处贫民区里。 外面的天色已然暗淡下来,屋内一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斑驳老旧散落油渍的木桌上,摆放着两个瓷碗,瓷碗边缘布满豁口,一个碗中是青菜,早已所剩无几,另一个碗里是卤制的猪头肉,剩余的还有很多。 陈迁拿起筷子给地瓜夹上一筷子猪头肉:“多吃些,好好长身体。” “谢谢干爹。”地瓜谢了句,埋头开始对付碗中的猪头肉。 坐在木桌对面的牛二给陈迁倒上一杯黄酒,看着埋头吃饭的地瓜,眼中充满慈爱。他希望地瓜能好好用功读书,因为陈迁答应负责地瓜的学费,并且还给他找到学校就读。 为人父母,谁不希望孩子能够出人头地,特别是对于牛二来说。 地瓜是他此生最后的希望,为此他卖掉妻子和女儿,而唯一的奢求也放在地瓜身上,等待地瓜出人头地后,方才能找到他的母亲和姐姐。这是牛二心中的奢望,奢望妻子和女儿能等到地瓜寻到她们的那一刻。 “陈老弟,我敬您一个。”牛二端起瓷碗,将碗中黄酒一饮而尽。 陈迁只是浅辄一口做做样子,来此地除了看看自己的干儿子地瓜,陈迁想出资帮牛二开一个车行,到时候自己可以安排特务潜伏在车行内,这样也能方便工作。 关于这个干儿子,牛二执意要让地瓜认自己当干爹,陈迁还能咋样。 “地瓜,给你干爹倒酒。” 地瓜很听话,放下筷子拿起酒壶给陈迁碗中满上,廉价的黄酒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浑浊。揉了揉地瓜的脑袋,陈迁端起土瓷碗与牛二对饮。 “二哥,最近我想做个生意,你能不能帮我参考参考?” 牛二忙不迭放下土瓷碗:“您说。” 其实牛二也懂得,若是他能帮陈迁参谋明白,当初就不会破产导致典卖妻女,跑到沪上来拉车讨生活。这只是个话头,他只有听从的份。 陈迁从烟盒里取出两支烟,递给牛二一支,俯身在油灯上点燃,猛的抽上两口,吐出一阵烟雾。 “我准备开个车行,二哥你认识的朋友多,能不能招些车夫。钱的事你别操心,车行上下我也会打点好,你只要帮我看着点,别让外人得了便宜就成。” “这年头,讨生活的人多得是,人没有问题,保证勤快能做事。”牛二一拍胸脯答应下来。 掸落烟灰,陈迁揉着地瓜的脑袋:“这是我给地瓜准备的家当,就算他以后读书不成,也能有个衣食不愁的生活。既然我认了地瓜当干儿子,必然跟我亲儿子一个待遇。” “您···这······” 霎时,牛二眼眶微红。 如今这世道,别说干儿子,就算亲儿子也不一定有这个好事,对方显然是把地瓜当儿子来看待。牛二感动的无以泪目,就差给陈迁磕头叫声‘干爹’。 懵懂无知的地瓜还不知道父亲跟干爹达成什么协议,但至少他懂得,如果不是干爹陈迁,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去正经学堂读书,也不可能吃上猪头肉。 浑浊的黄酒酒意很淡,架不住牛二死命往嘴里灌,陈迁这个酒坛子稍不注意便把他灌醉。 将牛二抬上床,陈迁借着微弱的灯火看了眼腕表,是时候了。 “地瓜,好生看着你爹,我走了。” “干爹。” 擦桌子的地瓜快步追上去,握住陈迁的衣袖,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陈迁扭头问道:“怎么了?” “干爹,我以后一定孝敬您。”地瓜稚嫩的童声所说出的言语异常坚定。 失笑一声,陈迁蹲下身:“那好,我们做一个约定。期末考核,你必须门门功课都要得甲,不然干爹可要抽你。” “我一定会得甲!” 陈迁揉搓地瓜光溜溜的和尚头:“记住,在学校里或许有同学嘲笑你的家庭,他们吃穿比你好,但你不能自卑从而对自己的父亲有怨言。干爹不是你亲爹,你的亲爹只有一个,你未来第一个孝敬的人应该是你亲爹。 勿要因为干爹而嫌弃你父亲,世人皆可嘲笑他,唯独你不能。若要我知晓,你日后也莫唤我,知道吗?” 被点破心中那点卑微谄媚之后,地瓜羞到无地自容,回头看了眼躺在竹床上呼呼大睡的父亲,羞愧的低下头去。陈迁可以接受地瓜学业难成,也可以接受他一事无成,但不能对自己的父亲产生鄙夷。 孩子还小,必须加以教导方可成才。 一个成年人都会因为跨越阶级而感到高人一等,从而嫌弃患难的亲朋好友,更不用说一个孩子。 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容易勘破,也最难看破的东西。 告诫地瓜几句,陈迁急着去见李屹然,回头看了眼破败的小屋,地瓜站在门口相送。 陈迁唉声一叹,纵然自己能帮助一个两个家庭跨越阶级,从贫穷步入温饱乃至小康,可这个国家仍有数以千万计的家庭处于极端贫困。 唯有追随他的脚步,成为他的战士,去战斗,纵然结局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