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边的夜风有点凉,湿寒的江风钻入王全金的呢绒大衣内,让他打了一个寒颤。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三炮台香烟,不断小跳活动将身子暖起来。 正值夜班码头工人上工搬运货物,四行仓库码头外人声鼎沸,人群熙熙攘攘,黑帮的混混们肩负起维护秩序的责任,用呵斥声与木棍将堵塞住马路的小摊贩赶走。 就这样静静等待着,王全金警惕性十足观察四周,右手伸进口袋握住枪柄,打开保险。 在确定目标后,王全金快步上前,用另外一只手拍打对方的肩膀,后者回头一看,认出他后一怔吓的说不出话来。王全金暗暗点头,随后转身离开,那人见状无可奈何跟在王全金身后。 两人来到一个静僻的小巷子里,刚走进巷子,那人便摁住王全金的胳膊。 “你找死是吧,怎么又回来了,特务处的人满世界通缉你,说你是红党。这TMD是要命的,老子还想多活几年,求求你快点离开不要来找我。” 王全金森森的说:“放心,就算我被抓住也不会供出是你掩护我们离开沪上,这次找你是希望吴香主能够帮一个小忙。我知道自己在特务处那边挂上号了,只要帮我这一件事,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找你。” “侬听不懂人话似伐,小心我向特务处举报你,我可告诉你帮中有不少兄弟都加入特务处。” “那你呢?” 王全金嘿嘿一笑:“如果让特务处的人知道你是党务调查处的暗线,你猜他们会如何,听说现在闸北做主的人是魏承志,他与特务处的人交好。” 吴白河手指关节捏的发白:“最后一次。” “多谢吴香主。” 再次遇见王全金,作为‘恒社’帮中的香主,吴白河强忍着心中怒火。当初王全金是北火车站警务巡查队队长,颇有身份地位的人,自己才和他背地里有见不得的勾当,谁知道他居然是特务处的情报员,背地里还是红党的暗线。 两年前他急匆匆找上自己,说要安排一条船,自己好心好意帮他安排,结果不久后传来王全金是红党暗线的消息,那一条船上的人都是红党。 那一刻,吴白河想死的心都有了,无论是让党务调查处还是特务处知晓这个消息,自己都活不长。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吴白河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特务找上门,好不容易过两年安生日子,谁知道王全金又回到沪上。 “说吧,什么事?” 王全金低声说:“后天下午三点左右,会有一艘从湘省而来的船,上面装载的是桐油和猪鬃。你要把这个情报告诉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随便哪家都可以,这可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什么意思,这年头敢做这个买卖的人没一个好惹,你TMD是想让我死。”吴白河气呼呼。 “放心,这些都是走私给日本人的。” “那我也不敢惹啊?” 王全金呵呵一笑:“你只要向上面提供这个消息,会有人敢惹的,最好提供给党务调查处。” “那你保证以后消失在我面前,老子家里十几口人,经不起你折腾。” “没问题。” 想了想,吴白河觉得这件事没有困难便一口答应下来,至于提供给党务调查处还是特务处,他暂时还没有确定。 伸出手指,吴白河指向自己腹部的硬物,那绝对是一把手枪。王全金紧握着枪柄,转身消失在漆黑的巷子内,目送对方离开后,吴白河背靠墙壁缓缓蹲下,被枪指着的滋味不好受。 在王全金离开后,巷子外走进来几道人影,其中一人胳膊上戴着一个白色袖箍,上书‘防火’二字。 看见其中一人后,吴白河吓的脸色惨白。 “孟组长,您怎么在这里?” 孟濮阳一挥手,身后几个特务将吴白河摁在墙上,对他进行搜身检查。 “他刚刚找你干什么?” 吴白河忙不迭叫苦:“冤枉,在下对您和党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我以前真不知道王全金是特务处的人,更不知道他和红党有牵涉。” “说!” “他说后天下午三点有一艘货船要停靠码头,里面装的都是违禁品,让我向政府汇报。就这一件事,还请孟组长您明鉴。” “那他为何要你向政府汇报?” “在下也不知道。” 孟濮阳微微皱眉,对方这是什么意思,跟踪他半个多月,今天还是他第一次与人见面,其余时间一直在旅馆不出门。他半个多月没有出门,从哪儿得到的情报,莫非旅馆是红党的联络站? 不敢大意,孟濮阳决定先汇报徐兆麟再说,上面将这样一项重要工作交给自己,决不能让长官失望。 代号‘火凤’,王全金,原闸北警厅北火车站警务巡查队巡长,特务处闸北组情报员,这样关键的人物决不能有失。要用他来钓出红党的大鱼,更不能让特务处的人抢先得手。 在旁边一众特务中,胳膊戴着‘防火’二字的黄伟表情淡定。 自从为了救治妻子而背叛组织之后,他一路受到党务调查处的提拔,从闸北公所防火队队员,如今一跃成为防火队队长,以前的窘迫生活早已不复存在。唯一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自己的特务处‘暗流’身份败露,这些年他一直为特务处提供情报,从未间断。 疑惑不已的孟濮阳离开巷子,吩咐手下该跟踪调查的继续跟踪,该巡逻防火的继续巡逻,一切照旧。 黄伟带领两名闸北公所防火队队员,继续巡逻防火,碰见某些夜市摊贩,便以不符合防火条例为由对其进行罚款,敲诈勒索那些小摊贩的油水。 结束四行仓库码头的防火巡逻,夜幕下的闸北显得格外安静祥和。 黄伟回到家中,屋内一位显怀的女子从卧室走出来。 “饭冷了,我给你热一热。” “不用了,刚刚吃过。”黄伟看向隔壁房间:“儿子,我给你带了杏仁酥。” “不要!”隔壁房间传来怄气男孩的声音。 显怀的女子脸上露出一丝不快,回头便道:“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我看你吃什么。” “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娘!” 黄伟怒气冲冲走进房间,片刻后,房间内传来男孩的哭喊声。 抡起巴掌不断打在孩子脸上,黄伟将心中的苦闷全部发泄出。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孩子,他也不会受到特务处的胁迫,从而写下那份该死的‘认罪书’。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照料孩子,妻子也不会积劳成疾从而患上肺病离世。 如果当时不是参加红党,自己也不会潜伏在饼干厂做那该死的小工,连糊口都成问题。 在客厅里,那位显怀的女子得意洋洋吃着杏仁酥,耳边传来的哭泣和求饶声似乎与她无关。 自己又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静安寺的孙半仙算过了,自己肚子里的是男孩。最好让那个小贱种被打死,这样以后自己的孩子就能享受一切······ 现在出去,谁遇见自己不得叫一声‘队长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