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泾渡靠近滆湖,是滆湖通往太湖的渡口市集,也是小有名气的通衢之地。 市集内有日伪军驻防,但外面乡下农村便是新四军第六师的根据地,来往船只要想进入周泾前往武进、无锡等地,就得看新四军愿不愿意。 抵达周泾渡口,这里还是较为繁华,至少还有人烟可见。 在江北的时候,日军的清乡扫荡可是将附近几个村落的百姓圈居在一处,目的就是人为制造封锁区。 市集上十几家商铺还在营业,渡口边有货船上下来往,三四个日军带着七八个伪军,在市集渡口设立检查点,来往旅客和商人都需要缴纳归路费和车船税。 缴纳几个伪政府发行镍币之后,陈迁走进市集内,而杨丰让负责划船的特务就蹲守在渡口岸边,以防意外发生。 “您看,距离渡口两百米开外就是炮楼碉堡,上次新四军袭击把碉堡外围墙给炸塌了,日本人又修了两道,还挖了渗沟引湖水形成护墙河沟。 要想打掉炮楼,只能借由护墙河上的吊桥过去,很难打。” 走进市集,杨丰就细心的观察四周围情况,他真的以为陈迁来这里只是进行军事侦查。 “嗯,难。” 随意敷衍一声,陈迁走在周泾市集的石板桥上,市集并不大,只有一条百米长的街道,稍稍走几步便能逛完整个市集。 整个市集最多的便是米行,因为无锡自古以来就是全国有名的米市,四大米市的其中之一。 走在青石板路上,陈迁被巷中一面旗子给吸引,上面写着‘三贴灵’。 “我去看病买药,你对周围道路和水道进行侦查。” 杨丰看见挂着‘三贴灵’的乡下土药房很是不屑:“您这病需要养,山城里的洋大夫都说过。” “你屁话真多。” “我在门口等着,万一这个乡下郎中见看见您身上的枪伤,指不定给日寇报信儿。” 陈迁白了他一眼,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在门口守着而已。 走进小巷医馆,里面有一个学徒正在碾磨药材,还有一个山羊胡老者戴着眼镜,正在配药,柜台外有患者在等待对方配药。 排队等了片刻,前面那位患者领药离开,陈迁走上去。 山羊胡老者看了眼陈迁:“先生您是抓药还是看病。” “抓药。” “那能否看一下您的药方?” 陈迁说:“不必了,就只有一味药。” “什么药?” “开胃健脾的山楂片。” “要多少?” “二两四钱,不多不少。” 三贴灵抬头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看陈迁:“山楂片有好几种,您要不去后面药库里瞧一瞧,看看要哪儿产的山楂片。” “好。” “先生,请。” 三贴灵拉开柜台上的木板,邀请陈迁前往内堂。 走进内堂,一位留着大背头打扮时髦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穿着打补丁的灰色长袍,而三贴灵将陈迁引到内堂之后便离开,让两人独处。 对方仔细打量了陈迁两眼,没说话。 陈迁主动说:“不自我介绍一下?” “廖海涛。” 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对于这个姓名,陈迁早就在调查而来的情报上看过好几次。新四军第六师十六旅政委,没想到朱闰澹那个家伙居然让级别如此之高的干部来接头。 “陈迁。” 听见姓名后,对方明显一愣,眼中更是难以置信。 廖海涛没想到老总亲自下令接头的人,居然是在江北一带赫赫有名的特务头子,也是江北最大的军统特务头子,这样的人居然是我党地下情报人员? 看见对方眼中的震惊,陈迁微微一笑伸出手:“不握个手吗?” “啊?” 廖海涛赶紧握住陈迁的手:“久闻大名,没想到您居然是自己同志。” “怕是恶名吧。”陈迁笑道。 “哈哈哈,您在江北治军严厉,对于百姓秋毫无犯,对于日伪军可谓是毫不留情,怎么能是恶名,是美名。” “我也没想到上面居然会派遣您过来,赤山之战缴敌炮,茅山烽火震南京。老总可是赋诗一首表彰你,我就不同了,老总隔三差五就骂我派人搞摩擦。” “哈哈哈,都是迫不得已,可以谅解。” 互报姓名之后,两人一改见面时的冷淡,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迟迟不肯松口。陈迁瞧对方热情的态度,都有点怕他在自己脸上来上那么一口。 谈笑几句,陈迁从随行公文包里取出一封文件,这是他昨夜连夜抄录的一份,累到凌晨三点多才睡。 将文件交给对方,陈迁说:“这次日军和国府顽固派达成密约,日军会在近日派遣重兵对你们根据地进行围剿。届时会有伪军给他们引路,你们的驻地办公地已经暴露。” “伪军怎么会知道?” “说是伪军,前几个月还是忠义救国军,是故意叛变投敌成为伪军,旨在给日军通报军统所知道的新四军情报。你们要有所防备,决不能掉以轻心。” 廖海涛感知到事情的严重性:“明白,多谢了。” “我会率部策应你们,届时无需担心我部的动向,只管狠狠揍日本人。” “一定。” 陈迁叮嘱道:“关于我的身份不可以对第六师其他人提及,这是死令,明白吗?” “还请放心。” 只是叮嘱一二,对方是政治委员,这点便足以放心,他明白某些规章制度,纵使死也不能出卖地下情报人员,特别是陈迁这名打入军统高层的高级情报人员。 交完情报,两人便分开。 陈迁走到柜台前说:“老先生,能否给我抓几副药,我这就给你写药方。” “是先生您自己服用?”三贴灵给陈迁拿来笔墨。 “对,腰上有点小毛病。” 写下药方后,对方看了看药方皱皱眉头,没说什么便开始抓药,很快几副药便配制好打包放在木柜子上。 “多少钱?” 三贴灵摇摇头:“我拿药跟您的药方换,不要钱。” 拿起药,陈迁说:“文火慢炙,煎到水汽散发,温热之际敷于患部,由经脉反复推拿按压一刻钟,直到热气散去,后用残汁浸于棉布中煮沸,稍稍拧干敷于患部待药力消散。” “几副药一疗程?” “三贴即可。” 老头儿眨巴眼,拱手一礼。 拿着药,陈迁走出医馆。 门口。 杨丰蹲在医馆外面抽烟,见陈迁出来便接过他手中的药剂。 “怎么样?” “不灵。” 杨丰说:“乡下土医顶天看个头疼脑热,您这个病需要静养。” “我哪儿来时间去静养?”陈迁没好气道。 两人一路斗嘴,这小子如今胆子越来越大,陈迁还说不得,一说便耍起无赖。若不是看在是自己大舅子的份上,弄得陈迁都想把他给活埋了。 出了周泾市集,在缴纳几个镍币之后,通过日伪军检查点,坐上在岸边等待多时的乌篷船,一行人沿着水道运河渐渐离去。 在陈迁几人走后,天色尚晚之时。 有一对男女走进三贴灵医馆,身后跟着一架大车,看见来人是谁后,三贴灵便让学徒从内屋取出代为采购的药材,自己坐在椅子上仔细研习刚刚陈迁写给他的药方。 学徒和男女进进出出,直到将大车满满当当装了一车。 “三爷爷,您看什么呢?”女孩凑过去问。 三贴灵看的入迷:“刚刚有位先生写的药方,我拿药换的。” “什么药方您看的如此痴迷?” “慧丫头,你是学洋医的,看不懂咱们中医的巧妙。” 女孩气呼呼的鼓起脸颊,拿起药方看了眼,上面的字体极为熟悉,药方也极为熟悉。她愕然回首,想要追寻那人的下落,走出医馆站在青石板路上目光混乱的寻找。 三贴灵追出医馆:“你别拿走我的药方啊。” “写药方的人长什么样?” 拿回属于自己的药方,三贴灵回忆道:“提着公文包,说话斯斯文文,没注意长的怎么样。他抓了药便离开,都了好半天。 我跟你说慧丫头,这方子可是好东西。那位先生说要文火慢炙,煎到水汽散发,温热之际敷于患部,由经脉反复推拿按压······” 杨慧呆呆的站在原地,这些都是自己给他说的。 她喃喃自语:都这么久了还没养好,整天只知道工作,也不知爱惜身体。明明去了山城却又回来,是忘不掉吗? 还有啊~~~我在江南听见了你的故事。 笨蛋你啊,肯定不知道我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