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铜狮子,陈迁觉得除了手掌有些冰凉外,没有其他感觉。 左右看了几眼,又看了看腕表,陈迁回到汽车内。坐在驾驶室的冉剑极为懂规矩,自己下车靠在车旁抽烟,观察周围路人。 “长官,这里有什么?” 陈迁拍了拍落在裤腿上的烟灰:“等人。” “谁?” “富东商会会长马伊东,他在公和祥码头有个仓库,我已经让人去打探情况。” 闻言,聂存便不再多问。 ······ 公和祥码头。 揉着青紫一片的肩胛,邝知友等人受陈迁指示来到这里当力工,说是让他伪装成力工,顺带等一个老熟人。 没说等谁,但是当苦力这件事,陈迁没开玩笑。几个人从昨天开始便拎着竹棍过来,一个个五大三粗身子骨极为粗壮,很快便被码头上的工头看上,让他们搬运货物。 扛了一上午大包,扁担将肩膀磨出紫青淤血,好歹到了中午饭时候,几个人跟在老苦力身后,来到码头上的路边摊混饭吃。 两个铜子,换了一碗杂粮面糊,桌上有黑不溜秋的咸艳菜。 “邝哥,咱们到底等谁啊?”一个手下受不住。 他上午搬运货物时一个不慎摔倒,好在只是一袋子棉布,管事的混混二话不说便是一棒子打在他屁股上,疼的他龇牙咧嘴。在沪上混了这么些年,哪儿受过这样的苦,好在拉了这么久的洋车,也算是养出一副低三下四的脾气。 “对啊,这都两天了。” 喝了一口杂粮面糊,里面的糠麸实在是喇嗓子,邝知友硬生生将碗中面糊喝完。 “忍着点,坏了陈老板的事,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唉声一叹,咬紧牙将碗中的杂粮面糊吞下肚,下午还要扛大包,不吃饱可不行。 眼前的东西虽然难吃,而且为了掩护身份,他们也不敢多花钱买上些荤腥吃食,苦力们吃什么,他们也只得跟着一起吃。 好在只是白天,等晚上回到车厂后,陈迁已经交代牛二杀几只鸡,炖上一锅肉给他们补身体。 吃完中午饭,还没到喘两口气,拎着木棍的混混工头便大声催促。 又有一艘货船靠岸,需上工搬运货物。 “快点,这是你的。” “下一个。” “麻利点!” 管事的工头坐在遮阳棚下,拿着竹筹分给扛货的苦力。 码头挑工将货物从扛到码头仓库,路程较短、力气较轻,来回两次也不过一个铜板。而且,来来回回,这么多人,一天又能扛几次。 没办法,为了多扛几个来回,苦力们只能加快脚步,又得小心不能磕着碰着,若是不慎摔坏货物。轻则照价赔偿,典妻卖女,重则被殴打致死,毫无尊严可言。 临近下午三点多,邝知友和一个手下两人合力抬着一个木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反正死沉死沉。 两人用尽吃奶劲,一步一步从码头挪到仓库,领了一根竹筹后,揉着发红的肩膀走出仓库。 忽然,邝知友猛地揽住手下的肩膀,低下头走到一旁。 “怎么了?” 邝知友看见仓库不远处的小汽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他的老同事,沪上区行动组一股股长兼任行动组副组长的郭德成。 他来这里做什么? 原来如此,陈长官让自己等的老熟人原来是他。 邝知友扛着竹棍用上面的麻绳遮住侧脸,小心翼翼偷看着对方。 “我去拉个屎,你帮我打个掩护。” “是。” ······ 在外白渡桥边,走过去便是虹口。 对面桥上有日军宪兵设置的检查点,人群排着队正在接受检查,好在外滩这里出入的都是苦力,日本人也不太愿意严加检查。 他们主要检查对象是那些看起来衣冠楚楚的中产阶级人士,对于洋人和某些拥有通行证的富商贵人,他们并不阻拦。 江边,聂存站在离陈迁百余米开外,正在和冉剑两个人抽烟。 “哎,那好像是邝股长。” “谁?” 冉剑碰了碰聂存的胳膊,小声说:“行动组缉捕股股长,去年就没见过他们,原来是跟陈长官了。” 眺望一眼,聂存远远地看见从外白渡桥上跑过来一个下苦力的,站在陈迁面前低声说着什么,而后转身扛着竹棍便离开。 没看清是谁,但冉剑说是曾经行动组缉捕股股长邝知友,聂存也有点半信半疑。 站在江畔边的陈迁脸色阴沉,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收获,郭德成那个混蛋居然敢背地里跟日本人的商会有来往。无论是否出于工作需要,陈迁都需要严加管制。 一挥手,站在远处的聂存瞧见急忙跑去。 陈迁寒声道:“盯着几个路口,一旦发现郭德成的踪迹,把他给我摁住。老聂,你是郭德成的老部下,会不会徇私放他一马?” 闻言,聂存身上一个激灵,背后都觉得发寒。 这大夏天的,太阳底下,怎么那么冷呢? 聂存急忙回道:“属下只忠于您。” “他坐的汽车是福特T型车,车牌号是沪2381,黑色,好认的很。” “是!” “去吧。” 聂存忧心的问:“我们走了,您一个人不安全。” “放心,我自有安排。” 点点头,聂存看了一眼冉剑,两人急忙转身跑去停车的地方。 ······ 直至凌晨三点多。 督查室在租界通往虹口方向的路口设有多个布置,直到一辆黑色福特小汽车从虹口驶出,经过检查点后驶入租界内,冉剑手持望远镜盯着。 “出来了,正在往浙江南路走。” “跟上去。” “是!” 发动汽车,冉剑跟在后面,在跟了几分钟后,前面那辆小汽车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便开始减缓车速。 “队方减速了。” 聂存坐在副驾驶正在检查武器:“超过去,在他面前停下。” “是!” 一脚油门踩到底,冉剑猛地打起方向盘,直接横在对方车头前,逼停对方。聂存一声令下,车内坐着的几个督查室特工下车,第一时间并未亮起武器。 粗大的车灯光束照在脸上,聂存站在对方车头前,挥手让他们下来。 “你TMD行市见长啊!” 气势汹汹的郭德成见是聂存拦下自己,本以为是日特抓捕他们,让他提心吊胆一会儿,都想着举枪自尽算了,没想到是曾经自己的老下属。 猛地窜出小汽车,郭德成快步冲到聂存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找死啊,敢拦老子!” 聂存揉了揉脸颊,冷笑一声举起手枪对准他的脑门:“奉书记长命令,请郭副组长走一趟,什么事等书记长到了再说。您也不要让兄弟们为难,督查室是干什么的,您知道的。” 瞬间,郭德成额头溢出细汗。 听是陈迁的命令,他不敢自作主张,更何况是督查室。按照规章制度,一旦与督查室发生武装摩擦,一律视为背叛组织,杀无赦! 郭德成深吸一口气:“我要跟赵副区长打个电话,这事你们管不了。” “放屁!” 聂存持枪狠狠顶在他脑门上:“沪上区有什么事是老子督查室管不了的,废话少说,你自己跟我走,还是让书记长亲自请你过去?” “你!” 见聂存态度强硬,郭德成也不好说什么,转身让车内手下出来,让督查室的人开车,带他们走一趟。有些事只有等陈迁出面,他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