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迁站在巷子口,看着巷子里狼藉的现成,不由地对哑巴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知道哑巴是个好手,但没想到对方活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熊罴。 “带上他。”陈迁说。 哑巴一言不发,事实上他也不会说话,只能嗡声咿咿啊啊。 这对一个杀手来说,简直是天赐的优势。无声,连自己都说不出话,即使被抓之后,对方也无从下手。这样的人就是天生的杀手,也不知是谁造就出这样一件完美的工具。 “不啦~~~” 冉剑指着腹部和胸口,口鼻中冒出鲜血:“一枪腰子、一枪肺部,疼的我头晕目眩。若是在以前,我一定会求您把我救活,但现在咱们没有这个条件,劳烦让我少受点疼。” 陈迁看了一眼:“给他一个痛快,哑巴。” “等等。” 从尸体上拔出短刃,哑巴正准备往冉剑心口送入。 闻言,陈迁转过身:“我的时间不多,长话多说。” 忍着疼痛,冉剑从怀中取出一本染血的小册子:“我们不应该互相残杀,去杀日本人吧。” “我正在做。”陈迁说。 “杀日本人,我们已经有很多人死在内斗上了。”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从冉剑脸庞滑落,他恳求的目光看着陈迁,让人很是不适。 接过那本染血的小册子,陈迁发现是自己当年向红党索要的《论持久战》,看完后便丢给聂存,但这本装订差的一塌糊涂的小册子被冉剑保存下来。 “赵理君死了。”陈迁说。 “是吗?” 冉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闭上眼回味这条情报带给他的喜悦。 看了一眼,陈迁转过身,哑巴的刀子送进冉剑心脏,习惯性的一拧,将心脏绞碎。 躺在墙壁旁的冉剑大口急促呼吸,脸色瞬间惨白下来,双脚胡乱蹬着。哑巴很是利落,对方眨眼间便失去生命,躺在这条小巷。 哑巴将短刃丢掉,刀刃已经反卷起了豁口,他得重新找一把。 将染血的小册子放进口袋,陈迁骑上另一辆骑自行车,佯装若无其事离开。哑巴左看右看,抬腿便往巷子里面跑,他得给陈迁制造混乱,吸引特务的关注。 踩着自行车,陈迁离开福州路,他漫无目的的在街面上游荡。 一个人的死亡带给不了他太多冲击感,他习惯去看见死人,为一己私利而死的、无妄而死的、见利忘义的、英勇赴难的、不明不白的······ 能死的明明白白,交代一句遗言,已经够幸运了。 ······ 站在巷子里,若山苍揉着自己越来越少笑容的脸。 一旁的王武站在他身旁,一队队伪政府警员封锁现场,寻找附近亲历者询问来龙去脉,宪兵队的侦察专家真正勘察现场,尽可能的还原现场过程。 “第六起。”王武说。 若山苍摇摇头:“第一起。” “为什么?” “因为死者是原军统人员,所以这是今年发生的第一起,同样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我不懂。” 若山苍依旧那样有耐心:“坏消息是军统党务督察部门重建,并且开始运转,去执行他们所谓的‘家法’。好消息是他们的配给武器下了不止一个台阶,居然是用自制炸药和短刀。 连军统执行‘家法’的党务督察部门都只能使用这样的武器,他们其他部门组织人员,能够使用的武器就更加匮乏,所以说是好消息。” 王武想了想说:“不会这样持续下去。” “交给你了,去查一查那个军统死者是谁,我要他的档案。”若山苍说。 “死的是政保局的人,他们会插手的,不会让我查。” “我会找他们麻烦的。” 还未说完,街面上便开过来几辆小汽车,是七十六号的人。这群人一下车便闯入伪政府警局设立的警戒圈,大摇大摆直到看见若山苍,这才收敛不少。 看见来人,王武朝若山苍使了个眼色,那好像说,又来一个军统的。 “张大队长,您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张万杰看见王武没什么好脸色,但若山苍在这里,也不好过分。 “我的人死了,过来收尸不行吗? 哎?若山君,真是巧啊,您也来这里公干?” 若山苍抬手拍了拍张万杰的肩膀:“张桑,你还是要把工作重心放在追查抗日分子上,少去绑架无辜市民勒索钱财,听说你一次性给了丁默邨二十两黄金。 现在军统回来了,已经开始执行‘家法’,你该想一想如何去应对陈迁。” 从若山苍口中听见‘陈迁’,张万杰吓的面如白纸,惊恐的看向四周围,生怕会有一枚莫名其妙的子弹射入头颅中。 他是背叛军统,并且出卖沪上区直属情报组组长甘大喜,这才担任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第四行动大队大队长的。对于陈迁,他从骨子里就害怕,那是他加入军统时害怕的人,没有之一。 敲打一下张万杰,若山苍对于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特务已经彻底丧失希望,这群人除了一开始十分卖力抓捕抗日分子,但渐渐地迷失在沪上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成为混吃等死的废物。 在若山苍走后,王武看向张万杰:“张大队长,看看您认识吗?” “谁?” “喏。” 张万杰看了一眼倚在巷子墙壁上冰冷的尸体:“认识。原沪上区总务组庶务股冉剑,当过一段时间陈迁的秘书,后来任督查室直属督查员。” “看来还是大鱼啊?”王武有些惊讶。 说完之后,张万杰彻底瘫坐在地,不知如何是好。 冉剑这个督查室的人重新出现,证明督查室已经重建,很快将对叛国人员进行团体纪律,执行‘家法’。一把达摩克利斯盘旋于头顶,随时会落下。 爬起身,张万杰惊惶未定跑进小汽车,叫司机开车离开,他不敢随意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张万杰,王武睁大眼,有些难以置信。 “妈的,这群军统的人就那么怕陈迁?” ······ 骑着自行车,陈迁来到南京西路,上了楼。 日暮西下,系着围裙的杨慧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看见陈迁过来,便多拿了一双碗筷,又炒了一盘小菜。 “你哥呢?”陈迁拿起碗递给她。 杨慧接过,给他盛饭。 “隔三差五会过来,今天我去教会找玛利亚嬷嬷,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从杨慧手中接过盛满米饭的小碗,陈迁问:“手枪子弹打在肺部、肾脏、腿部大动脉,同时伴随失血和剧痛导致休克,若是一个小时内得到救治,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少?” “又死人了?” “问你话。” 杨慧低头扒着米饭:“去医院也活不下来,放心。” “哦。” 回应一声,陈迁抬手夹起一块豆腐,自顾自吃起来。 陈迁问:“明天有时间吗?” “吃饭。”杨慧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想把他的嘴给堵住。 “我今天遇见一个旧相识,跟你应该差不多年纪,她都毕业了。” “大学毕业?” 陈迁:“嗯,沪江大学。以前就漂亮,现在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 端着饭碗,杨慧暗皱眉,这饭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