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聂存见完面后，陈迁坐在食堂里，看着桌上的点心纸盒有些失神。 　　 他并不怀疑聂存是红党，至少现在红党可没胆子策反军统沪上区党务督查部门负责人，而聂存也绝不会投靠红党，或许他只是出于对冉剑的怀念，两人曾在抗战时期共事数年，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或许纪氏点心铺就是冉剑的联络点，曾经聂存说过，冉剑经常能搞到自制炸药，而陈迁发现过纪老板秘密制作炸药的事情，足以证明两人有联系。 　　 想的有些出神，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 　　 李屹然拿着一些文件找上他：“沪上最高法院上午经过会议，决定判处梁鸿志死刑，且立即执行。军法执行部下令让您去验明正身，监督执行。 　　 还有关于一些汉奸人员的判决，执行部也让您一同处理。” 　　 接过文件，陈迁看了眼：“二十两黄金没白花，这才一天就直接判处死刑，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让政府官员提高行政办事效率呢。” 　　 “啊？” 　　 李屹然一愣：“您花二十两黄金去要求法院判处梁鸿志死刑？” 　　 “对啊，怎么了？” 　　 有些难以理解陈迁的脑回路，花二十两黄金给一个必死汉奸，其目的只是提高法院办事效率。但李屹然转念一想，这二十两黄金也证明国府部门的行政办事效率很高，高到一天之内就能完成判决、行刑。 　　 碰了碰陈迁的胳膊，李屹然问：“刚才那个上校是谁？” 　　 “军统沪上区督查室主任，军统完蛋了，国防部对军统进行改组，以后就没有军统局，只有保密局了。军事情报、国际情报、电讯监察等业务全部移交国防部二厅、内政部警察总署等公开单位接办。 　　 外勤区站的职责缩减为专职红党情报调查，受淞沪警备司令部督察处钳制。” 　　 “那你呢？” 　　 陈迁想了想说：“先忙完眼前的事情，咱们先去提篮桥监狱，梁鸿志的执行日期确定了没有？” 　　 李屹然说：“具体行刑时间由执行部确定，你说了算。” 　　 “通知沪上各大报社，宣布公开执行枪决，沪上市民可凭借身份证件前往第三审判庭预约登记，监督行刑过程，控制一下观刑人员，三百人为限。” 　　 “好。” 　　 李屹然问：“李时玉的事情怎么样？” 　　 “刚才那人就是负责军统内部党务督察工作，若是放在军统未改组前，我只需要吩咐他一声即可，但现在可能有些麻烦。但我向你保证，李时玉绝对安然无恙释放。” 　　 “好事多磨。” 　　 站起身，陈迁看了对方一眼：“这可算不上好事。” 　　 ······ 　　 半月后。 　　 经过陈迁的安排，聂存调离军统，担任军法执行部第三审判庭执法队队长，负责引渡政治犯、汉奸人员至法院接受审判。 　　 李时玉的卷宗被送至第三审判庭，对方被刘方雄亲自送往提篮桥监狱。被逮捕后，军统对其毒打、压杠子、灌凉水、坐老虎凳等严刑拷问，始终没有被审查出任何‘异常’罪行。 　　 在被逮捕关押审讯三个月后，李时玉瘦了一大截，精神萎靡不振，被人如破布袋一般丢进监狱里。陈迁去提篮桥监狱看了一眼，人倒是没事，便放下心来。 　　 “子升兄，这个人一定要重判。”刘方雄找到陈迁说。 　　 坐在办公桌前的陈迁有些为难：“提篮桥监狱都关不下了，监狱正在向法院申请增派经费，法院又找老子要经费，说是审判关押的汉奸太多，我正在发愁要不要把刑期十五年以上的汉奸都给毙了。” 　　 “那正好，把李时玉也给毙了。” 　　 “可你这上面也没查出他有什么罪，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咱们只要怀疑就能处决，现在团体改组为保密局，一切都要按照规定执行。 　　 你好歹给我编织网罗一个罪名，老子还想多吃几年官饭，万一这事被捅出去，我TMD得革职的。” 　　 刘方雄很是恼火：“他在工作期间毫无建树，又私自携带机密文件离开办公室。” 　　 “那就只能判处渎职了。” 　　 “渎职判多少年？” 　　 陈迁翻了个白眼：“两三年吧，不过此人在抗战期间立过功，应当予以轻判。最近一直有人找我，现在我也烦的不得了。” 　　 随后，陈迁从抽屉里拿出两条小黄鱼，直接丢在桌上。那几乎直接跟刘方雄摊牌了，这个李时玉朋友很多，愿意花钱的人也很多，陈迁收了贿赂。 　　 见此，陈迁语重心长的跟刘方雄说：“威达兄，现在不比以前了，戴长官在的时候适才为用，现在您瞧瞧咱们团体这些同志，有谁官位能更进一步。 　　 我算是看明白了，为了团体奋斗这么些年，落的一身伤病，结果又如何？”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 　　 陈迁就是活生生的样板，在军统改组保密局后，李齐五直接将他留职的沪上区长官免职，停发薪水。一身伤病，若不是贪污受贿，他连看病买药的钱都没有。 　　 看着桌上的小黄鱼，刘方雄叹息一声，抬手准备拿走，却被陈迁拦下。 　　 “一人一条，还望威达兄高抬贵手。”陈迁嬉笑着说。 　　 刘方雄哑然无语凝噎，看见曾经舍生入死、南征北战，抗战结束后手握重兵，在沪上威风八面、权势滔天的陈迁居然沦为这样的角色，心头顿时一痛。 　　 曾几何时，从不收受贿赂的陈迁转变如此之大，在刘方雄的记忆中，陈迁可是在接收日伪产业时做到分文不取，甚至得到戴春风的赞赏，要求军统各地接收人员要以陈迁为榜样。 　　 “子升兄，你······”刘方雄痴痴地看着他。 　　 陈迁尴尬一笑：“没法子，我下个月要去医院看病买药，进口西药很贵的，一盒就要一条小黄鱼，我没钱买药了。威达兄，咱们俩也算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一人一半可好？” 　　 此言一出，刘方雄连手中握着的小黄鱼都掉落在地，眼角不禁流出泪水。 　　 他蹲下身，捂着头抽泣起来：“戴长官，您在天之灵看一看眼，团体都成什么样了，子升兄连看病买药的钱都没有。你留下的组织被那群蛀虫败坏了，团体不复当年。” 　　 “戴长官······” 　　 起身，陈迁扶起刘方雄：“老师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军统已经没了，现在是保密局。” 　　 刘方雄怔怔一愣，半晌才站起身，仰天长叹。 　　 “戴长官的时代结束了，可我们呢？” 　　 陈迁说：“旧时代的余党，不是投效他人门下，就是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