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处沪上区的长官换的比窑子里的姐妹儿还勤快,基本上做不到一年便换人,鲜有能常任数年者。 流水的县官,铁打的衙门。 长官换来换去,下面的人早已习以为常。陈迁来沪上三年,换了三个沪上区长官,赵理君来的时间久,已经换了五个。 新长官上任,理所难免的要送礼以表心意。 晚上在国际大饭店举行欢迎晚宴,沪上军警宪特各部门长官,加上三教九流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好不热闹。 陈迁送了一支国货金笔,花了一百元。赵理君比较有钱,送了三根小黄鱼,其他人也林林总总各自提着礼物去拜见周伟龙。 最让陈迁膛目结舌的是杜老三,直接送了一辆凯迪拉克小汽车,外加一栋沪西别墅区的小洋楼。 ······ 翌日。 十二月十二日。 陈迁一整天都喜笑颜开,坐在办公室里打开收音机听曲儿,一面埋头处理公务。秘书小双擦完板凳擦桌子,擦完桌子擦地板,再给陈迁泡上一壶茶,便坐在沙发上织起毛衣。 窗外寒风吹拂,坚持在树梢之上的最后几片泛黄树叶承受不住,撒开手彻底随风飘荡。不远处的静安寺依旧香火鼎盛,时局艰难,来往香客比起往年更有甚之。 求人不得,只好去恳求诸天神佛保佑。 挽好毛线球,小双拿着毛衣针对陈迁比划。 陈迁处理完一份来自江湾某大学的报告文件,是右派学生们组织的一场演讲活动,由宣传股策划组织,并且还邀请教育厅某位官员前去参会。当然要在报纸上公开宣传,吸引更多青年学生加入进去,其中少不了经费支持。 将申请的经费对半砍,也不管合不合理,陈迁秉承着嫌少就别办的理念。 宣传股的经费就那么一点,自己可不行腆着脸去找周伟龙加派经费,特务们对待宣传工作一贯不重视,如果不是戴春风三令五申要求与红党争夺青年学生,估计这点经费都没有。 抬起头,陈迁看见小双拿着毛衣针对自己比来比去。 “做什么呢?” 小双红着脸腼腆的说:“天气变凉,想着给您织一件毛衣。” 今天心情大好的陈迁站起身:“别对着比划了,上手量一下。” “好。” 拿着织了一角的毛衣在陈迁颈部和肩头比较,鼻尖嗅到小双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柔夷细手在陈迁上腰间游走,一寸一寸测量尺寸。 小双轻声说道:“昨天傍晚,书记长找我谈话,他想知道关于您的黑材料,似乎是想跟您作对。” “你如实说就好。” “可是您没有,这让我怎么说?” “有的。” 小双微微一笑:“您可别吓唬人,不过我倒是知道关于鲁书记长的事情。他之前身上有股百雀羚护肤膏的气味,昨天找我的时候,又变成红花油。 听说鲁书记长很是讨厌家里给他定下的娃娃亲,他夫人比鲁书记长大了足足十岁,是个童养媳,还是个小脚。” 陈迁展开双臂:“你从哪儿听来的,乱嚼舌根子可不好。” “我可没有,是总务组的马长官有法子弄来外国奶粉,在区部里逢人就问要不要买,我花钱买了一罐尝尝鲜。这才知道鲁书记长的夫人从乡下找来,还带着孩子。” 陈迁一笑了之:“人家屋里的事情少打听。” “对了。”小双问道:“送您的剃须刀怎么没用,不好用吗?” “挺不好用的。” 说话间,房门被人推开,只见赵理君如丧考批一样走进来。 陈迁见此让小双离开,后者默默离开办公室。瞧赵理君这幅死了爹妈的模样,陈迁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今天日子蛮好的。 老天爷似乎在跟周伟龙开玩笑,昨天刚刚走马上任,今天便发生一件令全国舆论哗然的事情。 “西安!领袖被扣押!”赵理君寒声道。 “啊?” “中午十二点许,张、杨两位将军通电全国,扣押领袖,要求领袖立即停止对红党的第六次围剿,改组政府、容纳各派;停止内战、一致抗日。释放被捕救亡总会七名囚犯,释放一切反动分子。 还呼吁放弃对于反动分子的镇压,停止逮捕反动分子等诸多大逆不道的言论,子升兄难道不知道?” 从一个大特务口中听到这个消息,陈迁心中别提多愉快了,但表情依旧平静,半晌后才佯装反应过来。上前抓住赵理君的胳膊,手掌用力,疼的赵理君倒吸一口凉气。 “此事属实乎?” 赵理君挣脱开:“暂且不知,但是收音机是这样说的,周长官已经去电讯收发室问询本部,就看现在本部如何回答,若是属实,我等该如何是好?” “肯定是假的,领袖何等人物岂会遭人扣押,那些宵小之辈怕是见了领袖磕头便拜。”陈迁强颜欢笑。 “子升兄,若是属实呢?” 陈迁摆摆手:“王长官在西北区,他曾经与张汉生将军共事过,而且关系莫逆。有王长官在,定然掀不起什么风浪,怕是那些红党故意为之,好让我们内部相斗。 我猜此时领袖定然无恙,或许西北有兵变,但只是一小部分军队哗变,估计是被长官克扣军饷,听说领袖在此地于是告御状。肯定是红党作祟,这群鼠辈当真该死! 说不准此时领袖已经平息哗变,如同两广那样,领袖亲临,就连李宗仁都只能乖乖开车门,无一人敢与之为敌。” 赵理君半信半疑点点头,听陈迁那么一忽悠,他觉得此事也不太可能。 谁都能死,唯独蒋光头不能。特务处能有今日之局面,全在蒋光头对于戴春风的权势任用上,若蒋光头毙命,特务处将会分崩离析,怕是连戴春风都难逃一死。 特别是手中有血债的大特务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会被关进监狱接受审判。 “你信吗?”赵理君忽然问道。 陈迁坐在椅子上,伸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前几个月之前,我把党务调查处沪上区的区长徐兆麟打了一顿,理君兄你猜我信不信?” “定然不信。” 拉开抽屉,陈迁解开外套,将抽屉里的牛皮枪套穿戴上。取下枪套内的手枪检查,当着赵理君的面穿上外套掩盖好,朝他露出狞笑。 赵理君摸了摸腰间,确定手枪还在松了口气,表情怪异看向陈迁。 你小子不是刚刚还信誓旦旦说此事定然是谣言,那为何还要带枪? “走吧,去见周长官。”陈迁起身道:“昨日就任,今日便发生如此之事,你我兄弟二人当谨言慎行。” 赵理君颇为认可:“子升兄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