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日。 沪上各大报纸皆刊登一份新闻,引得几乎整个沪上舆论哗然,连《中央日报》都连续加印一版,详细介绍说明事情经过,唯独不提及乃是日籍人士进行的盗掘贩卖。 一些由日资占股或收购的报纸不对此进行刊登,甚至进行无端指责,痛斥国府特务部门对在沪日籍人士大城日进行破坏抓捕。 政府军事委员会某部门,同沪上市立博物馆联合破获史无前例古物走私案件,其中‘家国永安’磁州窑瓷枕的照片被选定为素材。 沪上街道上顿时炸开锅,几乎所有有关刊登此次缉私案件的报纸都被抢购一空。 正是民族危亡之际,山河破碎风飘絮,来自千年前祖先的美好祝愿让无数国人彻底破防。 按照林岳松所言,这个瓷枕本身文化研究价值并不如其他一些古物,但就是让人感到屈辱。 生此时局,一个来自千年前的古物,让千年后的世人感到羞耻。 ······ 由市政府秘书处、缉私处、海关总署等等部门,连同市立博物馆联合举行新闻发布会。 地点选在市政府北外广场,先总理铜像之下。 林岳松代表博物馆接受中外诸多记者采访,表示会在古物清点工作完成后,对被查获的古物进行免费展览,以供各地同胞鉴赏。 让全国同胞彻底破防的‘家国永安’瓷枕被宣传为国宝,它的文化研究价值不足与其他精美古物并列,可在舆论加持下被誉为‘国宝’。 并且林岳松当庭指出,根据所对日籍盗掘走私人员的口供,这件古物已经有了买家,乃是英国人。并且一口气列举数千件通过来远公司走私的古物名单,显然林岳松对来远公司早已看不惯。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发生,来远公司发表声明,承认出售这些古物。 并且堂而皇之以国内无保护这些古物的能力,交易给洋人能更好保护这些艺术品。国人不懂艺术品鉴赏,已经失去文化艺术创造力。 来远公司背后的靠山乃是张静河,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甚至指责其国人毫无文化艺术鉴赏能力。 沪上诸多外国领事馆均发布声明,为了保护艺术品免于遭受战乱,各国人士才会带走离开国内,并且大多数藏品均无偿捐献给博物馆,这是值得表彰的行为。 报纸上的骂战又让无数国人破防,因为国内很多地区真的没有保护这些古物的能力。 ······ 十二月十一日 静安寺路,沪上区部。 三楼军谍股办公室。 陈迁没空理会报纸上的新闻,他正在与军谍股的几个特务头目开会。 区部各科室负责人收到通知,新任长官今日即将到任,任何人不得无故请假,均要参加欢迎会。 “此次行动简直是失败,监视对象史涣英被杀,杀人凶手逃之夭夭。外面报纸上说的神乎其神,都是给自己人脸上贴金,驻沪日领馆因为抓捕大城日的事情,甚至投诉到外交部。 抓不到嫌犯,没有人证口证,现在日寇拿着保护古物免受国内战乱的理由,老子是不是还得送一块牌匾给他们,无耻啊!” 气疯了的陈迁伸手拍打自己的脸,这让下面的几个特务头目将头埋低。 虽然在仓库抓了一个日籍人士,但是人家一口咬定自己只是走私古物,甚至要求通知日领馆介入。 “属下无能,还请长官息怒。”聂存赶紧领罪。 陈迁怒气冲冲道:“一个不足四尺的窝瓜,在被关进侦查大队看守所的时候,居然扬武耀威要求老子立即释放他,不然就要让日军从吴淞口登陆开战。 诸位同志们,何等嚣张啊!” 底下四人顿时无言,最后还不是被您老人家活活折磨死,甚至连供词都不愿意听,直接用沥青封住口腔。当时那个窝瓜的确挺嚣张,这点几人承认。 门外,秘书小双敲门通知,说赵理君让陈迁去二楼会议室,新长官到了。 铁青着脸,陈迁走出军谍股办公室。 正欲下楼梯时,聂存从后面追上来:“长官,据手下兄弟们汇报,昨天下午四点多,赵代理带人开车去过一趟侦查大队的证物仓库。 后来兄弟们按照编号盘点,发现少了七件古物。丁大队长也去过一趟,拿走两件玉石古物,郭长官也拿走一件青瓷······” 忽然,陈迁觉得自己胸口一阵刺痛,手掌用力握住扶梯。 “还有谁拿走过?” 聂存低声道:“鲁书记长也去过,不过走的时候当场被手下兄弟发现,气的将准备带走的一件青花瓶砸碎了。情报组组长甘大喜私下过问,在下说已经登记造册,他便没有拿。” 陈迁问道:“你想不想要一件?” “谢长官。” 抡起胳膊作势便要给他一巴掌,吓的聂存闭上眼,准备硬生生用脸接住巴掌。 不过陈迁没有打下去,指着聂存没好气道:“瞧你这点出息,市政府给了博物馆追加一万元特别预算,用以开办展览会和古物保存。 市立博物馆为了感谢我们特务处,愿意负担所有行动开支和人员抚恤,共计三千元。” “真的?”聂存喜上眉梢。 陈迁作势噤声:“小声点,林老先生已经将钱给我了,决不能让区里知晓,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陈迁语气无奈道:“别总想着贪小便宜,那批古物都有编号的,市博物馆发现少了肯定会追查,若是捅上内政部有他们好果子吃。 老子都不敢伸手拿,你难道还不明白?” 聂存忙不迭点头:“是,属下定会派人严防死守,绝不允许古物失窃。” 忙着见新长官,陈迁只得要求聂存对于那批查获的古物加强戒备,身边的同僚一个个都想捞好处,殊不知这是能随便拿的? 陈迁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家国至此,永安倒成奢望。 先去了一趟办公室,陈迁走出来时拎着一副字画,大摇大摆下楼梯走去二楼会议室。 门口有特务值守,看见陈迁后立正敬礼。 房门半掩,陈迁先是整理一下仪容仪表,猛地一脚将会议室的木门踹开。 ‘嘭——!’ 一声重响过后,木门吱呀吱呀摇摇欲坠。 会议室内众人皆扭头看向陈迁,在会议桌中间,坐着一位腰杆挺直的男人,身穿黑色西装,颇有军伍之人的气息。他也被吓一跳,面色凝重看向破门而入的陈迁。 赵理君紧张的站起身:“子升兄,你这是何故?” “鲁昭国!” 陈迁二话不说进门就骂:“无耻小人,你去侦查大队的证物仓库作甚,被值班人员发现偷拿国宝,居然一气之下将古物砸碎。 你不是要古物吗,卑职手中有一副字画送你,何必去偷拿查获的古物。党国官员若是如你这般无耻,戡乱复兴怕是遥遥无期,我和理君兄羞与你为伍! 对吗,理君兄?” 呆如木鸡的赵理君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羞与此等小人为伍,戡乱复兴,何时才成?” “黄口小儿,在周长官面前胡说什么?”鲁昭国心中大叫不妙,但只得继续嘴硬。 陈迁将手中字画递给赵理君,让他帮忙拿着,当着沪上区一众长官的面前将字画摊开。 内容赫然是特务处的训令,‘一个国家,一个主义,一个领袖’,而落款正是戴春风。众人见此均惊诧不已,他们只是听闻陈迁深受戴春风赏识,私下以师生相称,但这只是传闻而已。 如今见到这幅字画后,众人彻底相信陈迁与戴春风之间的关系,若是没有特别关系,是不可能得到这幅字画的。 陈迁和赵理君扯着字画在众人面前展示,前者对鲁昭国破口大骂,后者尴尬的附和。 “你胆敢在我处训令前,向诸位同志说出我是冤枉你,鲁昭国你敢吗?” “你敢吗?”赵理君附和道。 鲁昭国涨红脸,显然意想不到事情发生,陈迁会和赵理君一起在新长官面前给他难堪。 陈迁冷笑道:“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坐在原位上的周伟龙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颇为玩味的看待这一幕活戏剧,不知是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