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火车站,警务值班室。 小条敬明双手被反铐在桌角上,费力睁开早已被结痂鲜血糊住的眼睛,看见身旁严阵以待的特务,脸上带着一丝戏谑般的笑容,很是无畏。 当他看见往日在北火车站耀武扬威的局长被特务拳打脚踢,冠以‘渎职罪名’后,心中更是舒坦,有种莫名的兴奋。早就看对方不顺眼,现在能看见他锒铛入狱,心里别提多痛快。 “孔笃行,二十七岁,青岛人。民国二十五年经过面试考核后加入宁沪铁路工务局,在沪上北火车站担任电报收发室职员。”陈迁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冰冷。 对方的身份已经确定,特务们从北火车站人事科调出对方的档案,当陈迁看见对方的籍贯后便确信他是日军间谍。 “你是识趣些,还是让我们撬开你的嘴?” 小条敬明很是无所谓:“动手吧,帝国会为我复仇。” “很好。” 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冒着被轰炸机炸死的危险,借用车站的电台向日军军舰修整坐标位置,若是日军轰炸机投掷的航弹稍有偏差,便能将北火车站大楼夷为平地。 不过也足以证明日军轰炸机机组人员的技术很精湛,航弹不偏不倚落在沿途铁路上,将站台和长达数千米的铁道给炸的七零八落,修复起来很是麻烦。一方面是投弹技术精湛,另一方面日军航空兵演练无数次。 在战争并未爆发之时,日寇就在沪上组织飞行俱乐部,经常闯入华界领空进行演习训练,外交部和沪上市政府虽然向日本领事馆投诉很多次,但对方依然我行我素,视若无睹。沪上通往外界的铁路、公路、水道、桥梁等信息早已被日寇。 “我很好奇一件事,你是海军部的间谍,还是其他部门的间谍?” “海军部。”说起海军时,小条敬明高傲的抬起胸膛,焉有荣幸之至。 陈迁:“难道你就不怕轰炸波及到你?” “我已经随时做好为帝国献身的准备,你们支那人是不会理解什么是献身精神,也永远无法战胜我们帝国。” “是你为黄浦江上的军舰提供的弹道修正?” “正是!”小条敬明一概承认。 随后陈迁又旁敲侧击几句,但是对方一直缄默,闭口不言其他,显然已经明白过来。挥手让特务将对方带走,移交至警备司令部处理。 坐在椅子上,陈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一旁的老四掏出一包老刀牌递给陈迁,顺手划燃火柴,刺鼻的硫磺味有些呛鼻。 “车站内应该还有日谍。” 此言一出,老四不禁疑惑起来:“咱们不是已经把他抓住了,这小子连命都不要了,顶着轰炸为日军军舰修正弹道坐标位置,而且车站附近已经搜查过了,只有这里有电台。 如果说还有日谍,那他们是如何向日军提供的情报,现在华界和日占区都已经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那他们是怎样传递情报的?” 扭头看向老四,陈迁摇摇头:“对方是向黄浦江上的日军第三舰队提供情报,日海军富得流油,绝不会连电台都配备不起,居然要用车站电台发送情报。 你也看见了,轰炸结束,对方完全可以趁乱逃出去,但是他并没有,甚至在电讯收发室设置诡雷,完全不着急。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根本不怕死,只是一个诱饵而已。” “诱饵,拿自己人的命当诱饵?”老四不禁疑惑起来。 “哼哼。” 陈迁冷笑一声:“多新鲜,他是故意留下破绽,好让我们放下警惕,从而造成一种假象,潜伏在火车站的日谍并没有电台,甚至要冒着风险使用车站电报室的电台。 如果咱们信以为真,那么藏在背后的日谍便会稍稍松下一口气,开始大张旗鼓使用电台向日军提供情报。如果判断没有错的话,潜伏在车站周围的日谍情报小组现在会取出藏匿的电台。 向区部电讯组进行问询,在数小时内必然有从未出现过的电台信号。一旦出现,立即向我汇报,对车站周围进行搜捕。” “是。” 马不停蹄离开北火车站,老四带人前往鸿安里东巷四十九号,特务处沪上特区闸北组秘密办事处。在那儿里有电台可以向区部进行汇报,而区部内有大功率电台,且有专业电讯人员负责截获破译日军电报。 陈迁让人把刚才扑倒日谍的小乞丐带过来,刚才如果不是他,估计对方很可能逃脱掉。那么多人还有警察都不敢上前阻拦,唯独他居然敢扑上去,还用嘴咬下一块血肉。 浑身脏兮兮的乞儿被带过来,怀中还抱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孩童,不知道是他什么人。 挥手唤他过来,陈迁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和银元。 “把钱拿上,多的就不给你了,怕坏人惦记上,反而害了你。待会儿我让人给你准备一张离开沪上的车票,等铁路修缮好了之后,你坐火车离开这里,明白吗?” 抬起头,那双眼睛异常明亮,而脸上和手臂上皆有长好的烫伤伤疤。 陈迁微微皱眉:“怎么,你不会说话吗?” 对方摇摇头。 心中有疑,陈迁伸手拧住他的下巴,对方抱着早已冰凉的尸体,挣扎着发出怒吼。看见对方的牙齿,陈迁微微一笑,常年在外流浪长大的乞儿可养不出这样一口好牙,早就因为缺失营养而残缺不堪,亦或者扭扭歪歪极为难看。 “一口好牙啊,看来你不是无家可归的乞儿,家里是出了什么变故吗?”陈迁笑问道。 乞儿有些畏惧般的看向陈迁,张开嘴:“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打小东洋?” “先说说你怀中的孩子。” “我妹妹。”乞儿不觉落下眼泪,梗咽着哭诉道:“全都死了,阿母把我们藏在水缸里,一场大火把家烧没了。他住在我们家里,还杀人放火。” “谁?” “一个男的,呜呜呜~~~” “先别哭。” 陈迁出言安抚对方,他很想知道原因,什么人住在他家,还杀人放火。好言相劝,陈迁先是让他放下怀中早已变紫僵硬的尸体,但对方固执的要抱着他的妹妹。 哭哭啼啼间,陈迁勉强了解来龙去脉。 有一天他们家来了一位租客,租了阁楼住下,他们一家很是热情招待对方,直到有天他们母亲热心肠的上楼给他打扫卫生,后来····· 对方发现房间有人进来过,警惕心使然,为了掩盖踪迹放火将他们一家活活烧死。母亲将兄妹两人藏在水缸里,直到防火队赶来砸坏门锁,将兄妹两人救出来,大火将水缸都给烧热。 家里的亲戚朋友见兄妹二人受了伤,家里又被大火烧的精光,吃了绝户后便不管不顾,丢去洋人开办的养育院。 听到这里,陈迁冷冷一笑,洋人开办的养育院,啧啧啧~~~ 在日后洋人给自己人开办的养育院都黑料频出,而现在更不用说,何况是开在国内的养育院,纯粹是为了假借名目贪污捐款,营造文明样貌给世人看的,养育院里的孩子一天有一口米汤喝就已经是洋大人开恩。 实在饿的不行,又要饱受虐待殴打,一旦想逃跑便会被活埋掉。 见生存无望,养育院稍大些的孩子便制造混乱,十几个孩子只跑出来他们两个,其他人都被活活打死。至此兄妹二人开始流浪,直至昨天兄妹二人在唐家弄看见曾经租住在自己家阁楼的租客。男孩带妹妹向他乞讨,想要确认一下,结果被毒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