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杨慧说的话,手中停滞下来,本就清汤寡水的素面更显的难以入口。将筷子丢在桌上,陈迁下意识从兜里取出香烟,最近烟瘾越来越大,一天都要两包以上。 见对方在伤春悲秋,陈迁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追忆的。 “小富即安、小满即足的思想不可取,至少我们这一代人没有权利去享受。生当如此乱世,我从小到大都没有选择,要么死,要么活着看见国家独立、民族自强。” 杨慧皱起秀眉:“真扫兴,每次跟你说话,你总是这儿、哪儿的。我知道你和哥哥是为了国家和民族,也支持你们,可是在家里,难道就不能少说些?” “这里不是我的家。”陈迁目光失落:“我的家在很遥远的地方,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去过,也可能此生都难以回去。” 走过来,杨慧伸手捧住陈迁的脸,一字一句的说:“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一家人。” “不是。” “是!” 杨慧板着脸说道:“你愿意千里迢迢来到沪上,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甘愿付出生命,我知道你是为了心中理想,可也是为了这里的同胞。你愿意为我们而牺牲,难道不愿意将我们当成家人? 你总说我思想觉悟很低,现在为何自己又在自怨自艾?” “呵呵。” 陈迁释然一笑,之前总教训她,没想到今天被对方教训一顿。注视着眼前之人,陈迁若有所思最后又化为长长一叹,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唯有继续下去。 轻轻搂着杨慧的腰肢,陈迁将她揽入怀中,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轻抚她的脸颊,一股温热气息扑在脸上,气氛一时璇旎。 杨慧轻抚陈迁的脸颊:“你想女人了。” “没有。”陈迁很干脆的回答。 扭了扭腰肢,杨慧羞红脸:“我身上都是臭的。” 拒不承认的陈迁伸手解开她衣衫上的纽扣,杨慧羞红脸,连忙捂住胸口,借口说厨房水烧热了,拿起换洗衣物便去洗澡。 见对方落荒而逃,陈迁摇摇头,开始对付碗中剩下来的面条。 面条清淡寡味,比起家乡的米粉天差地别,可惜离开家乡时没有好好吃上一碗。在沪上数年,陈迁还是没有习惯这里的口味,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遗憾。 ······ ‘吱呀’一声。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截,杨丰站在门外朝内看,见只有陈迁一个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虚惊一场。 “长官,您有事?” 随手在杨慧的床上拿起一块手帕,陈迁擦了擦嘴:“这里是你家,我才是客人。” “好。” 从烟盒里掏出两支烟,陈迁丢给他一根:“去年交代你的工作完成了吗?” “去年?” 拿着香烟的杨丰思索片刻:“已经完成了,资料地图都放在行动队保管。你要求对闸北地区进行重新绘制,每条大街小巷和弄堂小路都要有,楼房高度、建筑性质都调查好了。 属下是按照实地进行的绘制,还找同济大学的测绘系学生进行过修改,虹口地区的地图因为不便,有一部分精度达不到,一定程度影响实际使用。” “将图纸复制几份,你留一份,剩下的全部交给我。” “好。”杨丰略有疑惑的问:“长官,您去年让我测绘地图,是不是闸北又要开战了?” 陈迁表情严肃的说:“你也不是外人,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闸北开战是早晚的是,据传从金陵有精锐大军调往沪上,若是开战闸北首当其冲,你肩上的担子很重。 跟我说实话,怕死吗?” “怕,但是您在,即使我怕死也会上。”杨丰极为认真的说。 “君子论迹不论心,嘴上说不怕死,到头来逃跑的人多得是。你要抓紧行动队的人员思想状况,若大战爆发,对于思想不稳定的人员,一定要予以清退,不能影响整个团体。” “明白。” 陈迁点点头:“最近一段时间你主要调查闸北境内的亲日人员,暂且不要对他们进行抓捕,最为关键的还是黑帮分子,特别是苏北帮和张啸林的人。 咱们跟他们有仇,这群人本身就丧尽天良,当年我杀了一茬才镇住。若大战将起,这群人肯定不安分会当汉奸,咱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只要他们敢当汉奸,立即对其进行制裁!” “此事四哥对我说过,他也有这方面预料,我们会早作准备的。”杨丰回道。 “那就好。” 陈迁掸落烟灰:“这几天抽空好好孝敬伯母,以后就尽量不要回家,以免连累家人。伯母也很不容易,没好好享受多久安生日子,又要动乱不止。” 杨丰颇为无奈:“母亲一直催我结婚生子,这下怕是让她得惦记下去,小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以前忙着填饱肚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现在又遇上国难当头。” “你小子话中有话啊?” “是吗?” 陈迁摇头一笑,随即说道:“中日两国必有大战,若有幸能苟活下来,到时候再说吧。” 对此杨丰笑而不语,只是指了指自己脖子间,陈迁不解,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颈脖,将佩戴的银制十字项链掏出来。原来是这个出卖自己,陈迁将项链放进领口。 杨丰解释道:“这是祖父留下的遗物,当年小刀会占领沪上县城,东王派遣细作来沪上联络,我祖父便是其中之一。天国各路远征大军挫败,祖父便隐姓埋名留在沪上生活,自此已有百八十年。 这项链便是与东王相认的凭物,不过天国早已覆灭,往事已经不堪回首。” “是吗?”陈迁笑道:“天国覆灭,我祖上也出了力,说起来咱们两家还是世仇。” “啊?” “哈哈哈。” 两人交谈甚欢,陈迁见天色已晚便借口离开。 拜别杨母,陈迁总觉得有些别扭,因为对方总用一种看女婿的眼神看自己,临走时还让杨慧送自己。 并肩走下楼,未干的长发搭在肩头,杨慧伸手握住陈迁的手掌,依依不舍的陪他下楼。 走到楼下拐角处,见四下无人,陈迁探头嗅了嗅杨慧颈脖处。 “还在闻,就那么好闻吗?”杨慧羞红脸,凑过去让陈迁多嗅几下。 见对方羞涩难忍,陈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却被对方握住手,缓缓下移,触碰到那份柔软。 陈迁抬手撩起她眉间散落的发丝:“照顾好自己,以后我不会经常来找你,小丰也是。还是那句话,生当如此乱世,有识之士皆奋力报国,只苦了伯母这样的万千母亲。” “那我呢?” “扪心自问一下,你苦个屁,少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杨慧鼓起腮帮子,抬手打了下:“跟你真是无话可说。” 陈迁露出宠溺的眼神:“先别急着嫁人,如果我有幸能苟活到世间安定之时,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那要多久?” “说不准等你成老姑娘的时候,嫁不出去。” 杨慧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怒气,默默念叨着自己打不过他,忍一忍就算了。上前一步抱住陈迁,亲昵的用脸颊蹭着他,如兰吐息般的热气吹在陈迁脸上,让陈迁有些心猿意马。 “今晚我陪你睡觉,你来找我莫不是为了这个?” 陈迁看着怀中之人:“疯丫头,你看谁家姑娘跟你一样不知羞?” “想不想?”杨慧娇羞道。 “那你闭上眼。” 见对方闭眼,陈迁松开手,摆出自以为很洒脱的背影,挥挥手,消失在黑暗中。 杨慧睁开眼,见对方挥手离开,嗤声一笑。 “瘦缺西,以为自己拍电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