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依旧大雨倾盆,暴雨已经整整下了两日有余,洪水都漫到伪政府警局门口。 警局大门口堆着沙袋防水帆布,门口两个站岗的警员百无聊赖躲在屋檐下,讨论着这场雨会何时停下。 自八一三抗战爆发已经过去快一年,沪上沦陷也有半年之久,警局内的大小官员也差不多变换一茬,以往作威作福的大官们跑了,剩下的小鱼小虾们成为沪上十里洋场的新贵。 或依附找条活路,或贪慕权势,亦或如浮萍般随波逐流······ “科长,这么大的雨,咱们还要去南市区吗?” 一个便衣特务头头询问着朱空山,后者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毛毯。 “当然要去。” 朱空山掀开毛毯揉了揉脸,作为军统沪上区督查室的小人物,他知道自己是被日本人强行推上高位,若不是日本人想着拿自己钓鱼,这调查科科长的位置他可坐不稳。 日本人也是看人菜下碟,一旦自己失去价值,或者过度怠政引得日本人不满,警局里可有不少狼子野心之人贪婪看着这张椅子。 “可是公路被水淹了,难不成让咱们蹚水过去?” “日本人那边不好交差啊。” 朱空山有些犹豫不决,以往都是乘车过去,只要警惕性高,安全性也值得保证。但现在路被洪水淹了,有些地方要蹚水才能过去,搞不好车子会进水熄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难保军统方面会借机刺杀自己。 ‘叮铃铃~~~’ 忽然,桌上的电话响起。 朱空山快步走去接听:“喂,我是朱空山。 哟!是符秘书,好好好~~~ 小人立刻带人过去检查,一定将破坏分子逮捕归案。” 挂断电话,朱空山看着玻璃窗外流落的雨水,哀叹一声。躲个清净都不成,宁沪铁路线上明明有宪兵巡逻队,非得让自己过去看一眼。 “科长,怎么了?”小头目询问道。 朱空山叹息道:“市政维修在宁沪线铁路发现有反日分子意图破坏铁路,正好就挨着江湾这边,符秘书那个狗娘养的,铁路警署的人偷懒不肯去,打发老子过去调查情况。 还不是欺负老子后面没人撑腰,说什么调查反日分子是咱们调查科的事情,冠冕堂皇的理由给他说了个遍。” “哎~~~” 小特务也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一个科长,也算是倒霉透顶,这几个月不是天天蹲在难民营门口盘查,就是派人搞摩擦,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本以为自己送了两个小黄鱼,来到调查科任职后能够立下些许功劳,博个升官发财,现在看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科长,要不派几个兄弟过去看一眼算了。”小特务提议道。 朱空山想了想:“算了,还是咱们过去,要是真有情况,被反日分子扒下来两根铁轨,符逸兴那个狗东西肯定让咱们当替罪羊。 这年头,得罪谁也别得罪这些狗腿子,还有日本人。” “是是是。” 很快,朱空山点齐调查科的便衣特务们,向汽车大队要了辆底盘较高的大卡车,打算前去看一眼。 在其走后,警局庶务科一名警员走到电话间,打了一通电话。 ······ 大雨倾盆而下,用于排水的管道被堵塞住。 田骏鸿穿着雨衣正在指挥劳工们疏通排水管,挖掘排水渠,时不时和身旁几名技术员查看图纸。 “田督工,水流太急了,兄弟们下去容易被冲走,是要死人的。”一名戴着藤编头盔的劳工跑来。 闻言,一名撑伞的技术员吼道:“不行,市长已经下的死命,这排水渠再不疏通,淹到日军军营门口,你照样也是死!” “可是~~~” 看着滚滚洪流,上面漂浮着大量树枝木头,一排一排本应为穷苦百姓遮风挡雨的芦苇墙被洪水席卷着,堵塞住排水沟,沟内的洪水已经没过脚踝。 田骏鸿并不急着去疏通排水沟,抬手看了眼腕表,自己现在的任务是确定这条路不能通行。这样对方才会从预定路线过去,伪造成巧合。 “会死人的,站在水沟旁打捞杂物便可,需等雨停了才可进行施工。”田骏鸿说。 另一人说道:“吴主任会怪罪下来的。” “那就让他自己来现场设计施工方案,不要躲在家里玩小老婆。” 看了一眼微微生怒的田骏鸿,身旁的几名官员也不多言其他,你背后有日本人撑腰,你说了算。 确定这条路暂时无法通过,田骏鸿和几人收拾好仪器图纸,准备坐上卡车前往其他堵塞点,像这样的施工队还有好几支。 同样的,是否有人伪装成施工队清理淤塞,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临走时,坐在卡车上的李屹然叫停几人。 “诸位先别走,容在下拍两张照片,明日也好见报。” 说罢,两个记者下车,拿起照相机对准几人。 “刚才那幅架势不错,把东西都摆上,棚子拉起来。” 见随行的记者准备拍照登报,几人十分高兴,拉起防水帆布棚子,叫来几个劳工摆拍,拿着图纸对准滔滔洪水作秀。 无关乎阵营,能下现场指挥施工,而且还是救灾治水,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就算刊登上日本人掌控的报纸刊物,少说沪上的市民们也会竖起大拇指。 “来来来,给田督工找把铁锹,你们几个拿盆子给他浇水。” 李屹然挥舞只剩下四根手指头的右手,指挥他们摆出合适的造型。 他有信心,只要这则新闻见报,无论是沪上市民们、市政府的汉奸官员,亦或是日本人都会感动。这就是制造新闻的能力,而如何把控舆论,李屹然自认为是其中佼佼者。 相机不停,直到将一卷胶卷使用完,众人这才作罢。 排水渠旁,腰间绑着绳子正在冒生命危险清理堵塞物的劳工们看了一眼,嫌弃的吐出唾沫。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手持用竹竿制成的钩子,不断从水面上将树枝杂物勾上岸。 “老子们做事,这群狗东西只知道拍照片。” “行啦。” 一名劳工说:“田督工是个好人,他给咱们的工钱可不含糊,还说要发加班费。” “屁!你信他还不如信我,别说加班费,能不克扣工钱就已经是天老爷开恩。” 另一名劳工凑上来:“我看田督工就蛮好的,体恤咱们,不让下去。” “哼!老虎的眼泪信不得,要吃大亏的,那些工厂主们也不是嘴里说着好话,可该发工钱的时候就露出险恶用心了。” “可不是,都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