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行逆施,救亡运动乃是为抗日救国,于国百利而无一害,正是万万同胞民心所向。 这简直是独裁,不!是卖国!” 李屹然语气愤慨,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倒行逆施之举。日寇的铁蹄踏破山河,奴役着大江南北的同胞,而国府不思抗日,居然还下令镇压如火如荼的救亡运动,这是多么的无耻! 碍于深夜,李屹然不敢大声喧哗,油灯微弱的火光照亮他狰狞愤怒的脸庞,双手握拳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便会暴起伤人,誓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自一二九事件以后,从北平到沪上,从沪上到羊城,大江南北全国各地都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救亡图存运动,这是民众自发组织的运动。这个国家的有识之士已经对国府失去信心,面对这样一个卖国的政府实在是难以接受。 短短一年间,各地、各界人士纷纷组织救亡会,他们齐聚沪上组成救亡总会。下到走卒贩夫,上到社会名流都在参与救亡运动,国家危亡、匹夫有责,无数人正在履行这一信念。 国府赖以执政统治的军队也十分抵触,接受良好教育的青年军官们不断向长官递交请战书,这种失望将会随着这场镇压而彻底爆发。 陈迁示意李屹然冷静:“稍安勿躁,骂几句脏话于事无补,不如想想如何应对这场正在进行的血腥镇压。” “你说的对,愤怒无济于事,唯有身体力行才能改变现状。”李屹然也冷静下来。 以往他无法接触到这样机密的情报,而陈迁早已对国府失望透顶,根本不指望现阶段国府能做几件‘拟人’的事情,不落井下石镇压爱国运动已经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了。 “现在我以‘书生情报组’直属长官的名义向你发布命令,着力调查关于日商资本收购沪上诸多报社新闻机构的事件,我会利用特务处及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向民众揭发这件事,促成全民抵制。 舆论阵地也是战场,万万不可小觑。” 李屹然自然知晓利害,如果能连同国府一起揭发,两者力从一处使,其引发的能力会波及全国,揭露那些与日寇同谋的汉奸走狗。 “我会向组织反应,届时将与文化界同盟协会一起抵制,拒绝投稿、拒绝刊登发表任何文章。” “甚好。” 日寇狼子野心全世界都知道,只不过这个世道没有公理可言,唯有武力才能决定一切。国家孱弱,在国际上毫无话语权,对于日寇的侵略行为只知忍让退步。 用竹片将油灯的灯芯挑出一截,微弱的灯火得以继续燃烧。 陈迁让李屹然拿出纸张和铅笔,借着油灯发出的火光,写下一张纸条递给李屹然。 “此人目前在巡工捐局工作,这是他的联络暗号及方式,此人被东亚同文书院吸纳为情报人员,但骨子里还有良知,不愿苟且卖国,目前正在考察阶段。 他是乡下人,千里迢迢来沪上求学,个性自卑懦弱无胆。请你能对他进行培养教育,但不能将他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我不希望他误入歧途。” 李屹然看了看纸条上面的内容:“为什么你不亲自培养,既然你如此重视······” 摆摆手,陈迁打断李屹然的话:“特务处的水太脏,国府也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我一个人无牵无挂背负骂名也无碍,或许明天就会莫名其妙的被人刺杀身亡。 他是一个有赤子之心的人,国家和民族需要这样的知识青年,未来也需要他这样的青年去施展抱负。以后你就作为他的唯一联络人,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必要时你可以死,但他不能!” “明白,请您放心。” 手中轻轻一片纸条重逾千斤,李屹然感受到来自陈迁的信任,也知晓他内心中无人领会的孤楚与寂寞。 “您这倒是像交代后事一样。” 陈迁会心一笑:“在沪上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这条线非常重要,事关东亚同文书院,如果我身死必将导致断线,有些事还需早作防备。” “如果他不信任我,或者问起你的去处?” “就说我被日寇所杀,他才能彻底放下心中的懦弱,真正成长起来。” 陈迁继续说道:“他最喜欢的食物是西印宅路边贩卖的油渣焖饭,最大的爱好是阅读各种书籍,前提是不需要钱购买。他需要经常在外工作,脚上的鞋子磨损很大,有空替我为他购买一双运动鞋,实用就好。” 一一将陈迁的嘱咐记在心中,李屹然感慨万千。 面前这位大特务对这位青年很是呵护,也极为重视,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对待。而另一面又展示他的无耻行径,用死亡来让那位青年身怀愧疚,用个人情感来控制要挟。 陈迁眼神直勾勾盯着李屹然,似乎已经看出他心里话。 “记住,你死也不能让出现意外。” “我愿用生命保护他。” 陈迁厉色道:“我要你的命有屁用,要让你们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知道吗?” 感受到陈迁话语中的分量,李屹然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面对一位喜怒无常、残忍无耻的‘大特务’,他感受到从未拥有过的压力。 “明白,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 ······ 互相交换各自所掌握的其他情况,也不在此地继续逗留。 李屹然将手中的纸条牢记在心,闭上眼复述几遍确认记住,烧掉纸条后将灰烬打扫干净,陈迁拿着手电筒在地上检查确认没有问题。 悄悄推开房门,陈迁快速离开。 等待片刻后,李屹然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李屹然将小黄鱼悄悄放入墙角的砖块夹层中,时不时回头看向卧室。防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这样做不仅仅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其他人的安全。 他们可以理想一致,可以举案齐眉,唯独这件事李屹然不能随意与妻子诉说。除非到了关键时刻,孙兴月会按照紧急备用方案处置,接替丈夫的工作,但她不希望有这一天的到来。 无关乎信任问题,乃是严格遵照纪律行事。 ······ 另一边,陈迁也回到公寓楼。 先是检查一下放在门口的小树枝,确定方向和位置一致,没有人潜入搜查这才放心。 将身上携带的甘纳转轮手枪及子弹放回原地,取出特务处配发的勃朗宁手枪,躺在床上,右手紧紧握着手枪才敢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