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陈迁总觉得有点奇怪。 沙元宗明知道是特务处邀请迟雅堂在江川小学进行演讲活动,居然会为了几百元钱编造谎言,是个人都觉得有问题。那可是特务处,开罪之后可是要命的特权部门。 首先要弄清因果问题,虎军小组是满铁调查课的间谍小组,而郎钦所组织的淞社是伪满情报组织,者愿意为孝铭提供情报和帮助,应该少不了那位来自伪满的钦差。 钦差下令刺杀迟雅堂,并且交由‘淞社’处理,可淞社都是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前朝遗老遗少,显然这位钦差知道有孝铭这位行动高手,所以才放心。 虎军小组为孝铭提供情报和帮助,是知道他要进行刺杀行动。 钦差来沪是肩负任务而来,收买软化那些特定人员,威逼利诱他们变节投靠伪满,若有不从者,便会进行刺杀。以高官厚禄诱惑,又以迟雅堂的死亡进行威逼。 陈迁渐渐明悟过来,或许日本驻沪领事馆对于梁鸿志被捕反应强烈,不惜以军事威胁国府就范,很可能就是给那些举棋不定的人看的,让那些人明白投靠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即使被特务处抓捕也能无罪释放。 很显然,对方就是掐住西安之变,国府内部群龙无首,所以才无所顾忌行事。 审讯室内,陈迁摸索着下巴上的胡须。 门外响起哗啦啦的铁链声,沙元宗被士兵带到审讯室内,四肢和颈脖被束缚住。 “长官,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能不能放了我?” 陈迁看着在牢中受尽煎熬的沙元宗,对方表现的极为颓废,三句不离出狱。 审讯室厚重的铁门被关上,在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守下,同样双手双脚戴着镣铐铁链的孝铭出现,仔细打量着被绑在审讯椅上的沙元宗。 看见孝铭,沙元宗眼中瞳孔一变。 “长官,他就是刺客,他是刺客。” 孝铭朝陈迁点点头,指认道:“就是此人,当时我拿出信物发夹,他便安排我参加江川小学的演讲会。我根本没有给过他钱财,他的口供是假的。” 如遭雷击,沙元宗愣住不知如何是好。观孝铭身上并无遭到刑讯的痕迹,没有遭到刑讯,当庭指认自己为他提供帮助,沙元宗闭上眼睛。 “好了,带他回监牢。” “是!” 士兵押送着孝铭离开,铁门再度被重重关上。 坐在椅子上的陈迁打起哈欠,点燃一支香烟缓解疲惫:“还有什么想说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说出一切,我能保证你不会判处死刑,并且受到优待,视情报价值予以酌情免除刑罚。 继续抗拒政府,我保证你每时每刻生不如死,特务处的名声你是知道的。今天我很累,给你十分钟思考,我劝不了你,那只好请你的家人来劝你。” 沙元宗继续沉默,眼睑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看了一眼腕表,陈迁静静等待时间流逝。 七分钟后,陈迁作势起身,而沙元宗依旧一言不发。直到陈迁离开审讯室,沙元宗依旧没有开口的迹象,对付这种死硬分子,那就只好动用一些特别的手段。 几个昼夜没休息好的陈迁向丁学安交代一声,让他派人好好照顾照顾沙元宗,对于陈迁提议将沙元宗的家人带来,丁学安貌似还存有良知,不想祸及家人便婉拒这个建议。 开车立刻侦查大队,陈迁回到区部时已经傍晚,将汽车停在后院空地,陈迁走上楼放钥匙。 来到三楼,小双提着热水壶从对面军谍股办公室出来,看见陈迁明显被吓了一跳。 “长官,您还没走呢?” “这就走,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小双捋了下额头落下的发丝,微微一笑:“嗯,我收拾完东西就走。” 面无异色,陈迁取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 陈迁并没有在抽屉和存放机要文件的档案柜设置保险措施,根本没这个必要,小双一天擦三次灰尘,无论是放头发丝还是留下痕迹,都被她清理的干干净净。 而且陈迁不知道她是听从鲁昭国,还是周伟龙的命令,大抵是遵从周伟龙的命令对自己进行监视,陈迁也歇了这份心。只要自己忍住诱惑,知道小双是监视自己的又能如何,难不成她还能霸王硬上弓? 独自一人离开区部,天空洒落起小雨来。 走在大马路上,陈迁举着公文包遮住下落的雨点。 ‘叮叮叮~~~’ 身后响起黄包车特有的铃铛声,陈迁回头看了一眼,拉车的车夫看见陈迁后便停下,车棚子里还坐着一个孩子。 “记者先生,上车我送您一程吧?” 牛二停下车,将自己儿子赶下去。 “正在下雨,天气又冷,孩子万一患上风寒可不好。” 陈迁将孩子抱住,与他一同坐在车内,牛二见此不好意思一笑,在风雨中拉起黄包车奔跑。 防水帆布棚内,陈迁看见孩子手中拿着一节断掉的铅笔头,伸手握住孩子的手,发现孩子身上衣物单薄,看着很是臃肿的棉衣里并没有棉花特有的紧实,松松垮垮。 棉衣里面没有棉花,而是填充的芦苇絮。 陈迁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支完好的铅笔:“送给你。” 孩子很是拘谨,并没有伸手去拿铅笔,乖巧的摇摇头。 “为什么不要?”陈迁问。 孩子腼腆道:“您是好人,不能随便拿您的东西。” “哈哈哈。” 陈迁被孩子的回答逗笑:“好人的铅笔就不拿,如果我是坏人呢,是不是说几句讨喜的话,这样就能得到更多的铅笔?” 车把上的铃铛叮铃铃作响,雨滴落在帆布棚上哒哒哒发出声音。 “二哥,地瓜在哪个学校读书?” 卖力拉着黄包车的牛二回头说:“明年开春就送他去上学,巷子里的私塾,正规学堂里的学费太贵,我就是把腿跑断也供不起。” “还是送地瓜去正经学校念书,学费我出,您看成吗?” 霎时,牛二停下脚步。怀中的地瓜将手中的铅笔头握的更紧,好奇的打量抱着自己的大胡子叔叔。 陈迁从怀中取出笔记本翻开:“地瓜,你把家庭地址写上,等过几天我去你家,叔叔出钱供你读小学。不过咱们要立下一个约定,考试的时候你每个科目都要得甲才行。” 怀中的地瓜看了一眼父亲,牛二站在雨中愣住,脸上滑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二哥,您看可以吗?” 牛二擦了一把脸,低声说道:“正经小学的学费很贵,像咱们这种人家不值当,记者先生您还是别破费了,这年头赚钱都不容易。” 陈迁揉着地瓜的小脑袋一笑:“我没开玩笑,过几天我去拜访您,天下之大,咱们能相遇也是缘分。这年头读私塾可不行,没个文凭以后也不好找工作,您总得为地瓜想一想。” 忽然,牛二跪倒在地:“小人没本事,连老婆女儿都给卖了,就剩下地瓜一个儿子。您的大恩大德,这辈子我都记得。” “雨下大了,您先送我回去如何?” “好好好。”牛二爬起身,拉起车子的力气不觉大了几分。 抱着地瓜,看他用那节铅笔头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写下一个地址,抬头对自己一笑,陈迁温和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而后指着牛二的背影。 陈迁轻声在地瓜耳边说:“以后不能像你父亲这样,膝盖骨要硬。记住,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父亲,没人值得你下跪,明白吗?” 握着铅笔头的地瓜茫然抬起头,看着陈迁若有所思,目光移到冒雨拉车的牛二身上。当看见父亲的背影时,地瓜自顾自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