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再过两年,他就该三十了。 商业联姻的对象已经找好,一切都为了家族利益最大化而服务。江书洲忽然感觉自己的一生都被禁锢在一个笼子里,他的人生像是一张计划表,从出生起就已经决定了如今的结局。上什么学,认识什么人,学习什么功课,如何与人交际、应酬、客套拉扯…… 无数人羡慕江书洲的出身,羡慕他出生便在罗马,可没人知道,他当年为了接手家族事务,每天几乎都睡不上两个小时,为了一个案子在相隔千里的两地一天要做上几个来回的飞机。 江书洲不是不会迷茫,有时他也会想,这些是自己想要的吗?然而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块扔进了深渊峡谷的小石子,没有底,连回响都听不到。 与其思考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不如多处理几份文件,多积累些人脉。 因为无论是不是他想要的,他都无法从中逃脱。 他像是商品,生来便被打了标签,他的人生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江家的。 江书洲撑着额头,指尖沾了玻璃上微凉的水汽,有些湿润。他心不在焉地想,如果自己能和江乔一样,是个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废物就好了。 没有那些压力,没有那些顾虑,每天只需要尽情享乐,惹是生非,真闯下祸了,也有其他人帮着擦屁股。不需要思考家产,不需要想什么联姻不联姻的事情,可以做喜欢的事,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真好。 江书洲心中突兀地冒出了这两个字,紧接着他猛然回过神来,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着急忙慌地将那两个字从心中抹去了。 他是江家第一继承人,将来江家数万亿的资产,都是他的东西,他又何必要嫉妒一个次子?何况如今江乔已经被赶出了江家,落魄不已。 可表面上再怎么自欺欺人,江书洲的内心深处却十分清楚明白,在被刻意埋葬了的记忆深处,十岁的江书洲戴着眼镜,捧着明晃晃的奖状奖杯,可眼神却止不住渴求地看向另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里,五岁的江乔正兴致勃勃地拆生日礼物,一个比他还要高的蛋糕被做成小少爷最喜欢的模样,江父江母和一众佣人围绕在他身边,他只需要玩乐,然后用那双沾满了奶油的手对着镜头比个“耶”就好。 十岁的江书洲一瞬间捏紧了手里的奖状。 ——真好。 然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江书洲暗自发誓,永不会再对江乔生出任何嫉妒的情绪。 他不需要爱,他不需要所谓的亲情。 他可以站在江乔站不到的高处,在事业上取得无与伦比的成功,届时谁都必须仰望他,他根本不必嫉妒任何人。 他不需要—— “江总,到了。” 江书洲回过神,揉了揉眉心。 李秘书已经从驾驶座绕到了后座,打开车门,为他撑起了伞,遮去天上不断飘落的雨丝。 江书洲下车,没有接车钥匙,而是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一样摆了摆手:“你开这辆车回去吧,明早准点过来接我去公司。” 李秘书说:“是。”撑伞将他送到了江宅门口,等江书洲进了门,才动身往回走。 这会儿时间已经一点四十,江父江母年纪都不小了,因此江书洲进门时,还特地放轻了动作。 却没想到客厅竟然是灯火通明的。 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江父江母,少有地有些怔愣:“爸,妈?你们还没睡?” “没呢。”江母拢了拢肩上的披肩,看她的眼睛,也是有些疲倦的,“我和你爸谈了点事情。” 江父依旧板着一张脸,从江书洲记事起,就没从这张脸上看到过哪怕一丝笑容。 江书洲感觉头依旧晕晕的,是真的喝多了:“……什么事?” 江父道:“我今天说过,有份文件想要交给你。” 江书洲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会回到老宅来。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交给一旁的佣人,走上前坐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我记得,是什么文件?” 话都说到这里了,江父却眉头微微蹙起,不愿再往下说了。 江书洲有点奇怪,还好此时江母在旁解了围,她将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轻声道:“我们是想……重新划一部分股份给江乔。” 江书洲怔住。 江母抬手招来佣人为江书洲倒热茶,去去他身上的寒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那天的事情,我……那天实在是太冲动了,知道小念才是我的亲生孩子的时候,想到他这些年在外面受了多少苦,真的是心如刀割。而且你也知道,沈随本来是……本来是他的未婚夫,结果却阴差阳错的被江乔夺走,又因此被赶到了国外,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是真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哽住,江父重重地叹了口气,抱住她的肩膀拍了拍。江母低头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当时实在难以接受,把他赶出了家门……可现在想想,江乔也是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他被我们宠了那么多年,突然被赶出去,身上又没钱傍身,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江母低头擦眼泪。 江书洲沉默地听着,半响没回应,似乎已经出神。 良久,他眨了眨眼,看向江父:“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江父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叹了口气:“书洲,父母也是会犯错的。给江乔股份,是我们一致的决定。” 江书洲突然觉得好笑。 就算没有了血缘关系,江乔竟然还能够在这对夫妇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以至于向来自私冷漠者都会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