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意料之外的情况,片刻前还自诩“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麦迪逊,此刻完全是慌了神的状态。 主观上当然不想承认一向骑在别人头上的自己被人拿捏,但形势比人强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扳机也是在杜克的手中而非自己手里。 饶是再怎么不愿意,起码还没丧失理智与冷静判断力的麦迪逊,最终只能咬牙开口。 “没问题!你的女儿很快就会下去见你,但注意你的食指,别在你女儿的眼皮子底下脑袋开花!” 说完,心情跌落谷底的速度堪比过山车的麦迪逊一挥手,一旁会意的阿尔哈诺夫立刻领命。 “把人带下去,跟我来。” 不知是为什么,方才在上面俯瞰时还没什么感觉。 可眼下,等到阿尔哈诺夫真的带人押送这小姑娘,一路下到了大厅、来到杜克的面前时。 不夸张地说,阿尔哈诺夫是真心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萦绕周身,哪怕杜克手中的枪是对准自己的脑门,阿尔哈诺夫也亲眼所见地看到了这一切。 可那种仿佛是自己被枪指着一样的恐惧感,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 “该死,这家伙怎么回事?是我怕了他吗?不可能!” 自诩残忍无度、好勇斗狠的阿尔哈诺夫不会承认这是真的,打心底里想要否定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可还没等“自我安慰”结束,眼神如刀锋般投射而来的杜克已经悄然开口。 “怕成那样干什么?我至少不会现在杀你,麦迪逊的狗,看看自己的脚底板都成什么样了。” “什么!?” 因精神过于集中紧张而毫无察觉。 直到此刻在杜克的当面提醒下低头一看,阿尔哈诺夫这才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知何时,竟开始浑然不觉地微微发颤。 发颤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以至于要靠敌人来提醒,这可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情况。 “看来你的狗不怎么中用啊,麦迪逊,你该多花点钱给自己物色条更好的狗,而不是这种废垃不堪的恐怖渣滓。” “......” 当着主子的面被敌人如此羞辱,阿尔哈诺夫的脸上必然是挂不住的,更有想要冲上去与之较量一番的冲动。 但,也就仅限于瞬间的冲动,仅此而已。 理智还没断线的阿尔哈诺夫虽不愿承认但也知道,自己确实不是面前这个美国佬的对手。 之前还因为好奇和潜在的任务需要,专门从麦迪逊那里拿到了整套的杜克档案与资料来查看。 谁知看后的结果,却是非但没有因为增进对敌了解而安心,反而心中升起强烈的寒意与震撼。 原因无他,只因这杜克实在是太“杀人魔王”了。 刨去那些各种脏活儿黑活儿,被人当成擦屁股纸去料理残局而杀害的平民不算,死在这杜克手里的各种武装敌人,早在其被从军队除籍之前就已突破了五百之众。 这可是各种非步兵接触式战斗为主,各种超视距击杀与精确打击武器大批量使用的美军,不是一般的恐怖分子与三流地痞武装互殴。 如此限制的情况下还能拿到此等击杀数,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要么这杜克真如传闻中所说,是杀人成瘾的实打实“杀人魔王”;要么就是战斗技巧与对战术的理解运用,已经远远超出一般寻常人的“战斗达人”。 更恐怖的情况是并非二者选一,而是两者都有。 当然,无论是哪种情况,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杜克绝对不是自己这三两下子能惹得起的人。 “怎么了?看你的眼神似乎有话想对我说,屁已经到嘴边了的话就赶紧放。” “妈的,这混蛋——” 什么叫“又急又怒还又惊又恐”,想跟人打偏偏还怂得不行? 阿尔哈诺夫当下的状态就叫。 不想再自取其辱纠缠下去的阿尔哈诺夫,最终选择“一怂到底”,往边上一站抬手示意。 两名手下的恐怖分子,立刻就将已经解除了刑具束缚的小姑娘架了过来。 “罗丝!!!” 见到女儿一瞬间难掩情绪失控,不由分说的杜克立刻冲了上去。 两名架着罗丝的恐怖分子一看这架势,那是立刻腿肚子都打哆嗦。 平日里欺负平头老百姓个个好勇斗狠、张狂一时,可眼下真遇到了帝国主义精锐天兵,那还真就是平日有多狂、现在怂得就有多快。 愣是不敢有一点跟杜克的物理接触,赶在杜克即将冲到面前时,就将已经虚弱脱力的小姑娘给一把推了出去。 “真是——丢人现眼!” 自己都没胆跟杜克过两招的阿尔哈诺夫气急败坏,暗自咒骂着手下的不争气,输人还输阵简直丢光了面子,但碍于场面又实在是不好发作。 没空在乎这些的杜克看准时机,一把揽过已经虚弱到极点的女儿、抱在怀里,同时后撤步与面前这些恐怖分子们拉开距离。 直至来到相对安全距离后,此时的大厅内已只剩自己孤身一人,其他战友们全数撤离完毕的杜克,这才以单膝下跪的姿态让女儿卧躺在自己怀里、报以凝视。 望着女儿那无比熟悉却又消瘦憔悴到不成人样的面庞,从没忘记自己身为父亲的杜克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爸,爸爸,是你吗?爸爸。” 没等颤抖着手抚摸面庞的杜克开口,怀中的女儿便已虚弱地呢喃。 引得几乎带着哭腔的杜克连声回道。 “是我,罗丝,爸爸在这里,没事了。” “别担心,爸爸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也永远不会再抛下你,我发誓!” 不久前还惊恐不已的小罗丝此刻却格外的安静,回到了父亲那阔别已久的怀抱中,就好像获得了整个世界所有的安全感。 女儿的状态越是如此,就越坚定了杜克一定要结束一切,带着女儿一起离开这里的决心。 望着下方父女团圆的场景。 丝毫不感觉到温馨,反而因此感到阵阵恶心的麦迪逊满脸不屑,抖动着眉毛几乎是以一字一句的语态再度咬牙开口。 “你要的已经实现了,还想怎样?” “还想怎样?呵——” 单臂怀抱女儿、另一手持枪的杜克再度起身,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上方比起不想下来,更大概率是不敢下来的麦迪逊,再度狞笑着开口。 “我说过,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这个杂种不如的东西,想下来让我实现愿望吗?” “......” 气得浑身发抖的麦迪逊连牙关都在打颤。 想自己千算万算、机关算尽,却偏偏没算到杜克居然还有这么一手,还能唱出这种戏来打得自己如此措手不及、毫无对策。 “不敢下?那么就这样吧,让你的狗把门打开,我没功夫继续跟你站在这儿浪费时间。” 麦迪逊想要拒绝,更加不愿意就这么放杜克大摇大摆地离开。 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此时此刻的麦迪逊,找不到任何能把心中所想转变为现实的办法。 理智与冷静无不清楚地告知着自己,像杜克这种完全无法用常理来推测的人,若是真被逼急了,那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可偏偏,麦迪逊才是那个“最输不起”的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交锋,让杜克成功找到了“看待研究成果比看待自己的命还重要”,这一麦迪逊在人性上的最大弱点,倘若这王八蛋还真的能算是“人”的话。 无论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一路找到这里,还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是麦迪逊这一无法克服弱点的最好诠释与证明。 “该怎么办?博士。” 一旁的研究助理凑上前来,实在看不下去当前的局势,还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些什么。 却见不耐烦又相当恼火的麦迪逊抢先开口。 “照他说的去做,开门!” “可是博士,一旦开门我们就——” “没什么可是!现在不开门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冒险?你告诉我。我承担不起稍有闪失的后果,你能吗!?” 被麦迪逊当场怼了个无言以对,心想你都束手无策,我他妈又能有什么办法。 索性骑驴下坡顺话说的研究助理当场回道。 “我明白了,这就开门,博士。” 在杜克重夺主动权的拿捏下终于开门,预感一切不会就这么顺利的杜克依然保持警惕,抱着女儿一边后撤、一边继续紧盯着周遭的动静,准备随时应对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 眼看杜克渐行渐远、渐渐离去,心急火燎的麦迪逊是再也坐不住了。 还没等阿尔哈诺夫率队回去报告,便急匆匆地一溜烟冲到了大厅里,见面不由分说、当即开始了厉声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拦不住他,为什么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走掉!?为什么拿不出一点该有的对策,军事上的事难道不应当是你最擅长吗?” 啥? 军事上的事我擅长? 我草大哥你有没有搞错,我他妈之前是搞恐怖袭击的啊,你瞅瞅“恐怖袭击”这词儿跟正经军事沾边吗? 一时间也是急了眼的阿尔哈诺夫立刻回道。 “博士,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 “那杜克可是出了名的快枪手,部队档案里描述他机枪的抬枪速度,比别人手枪拔枪还快。别说是我的人很难对付得了他,就是真的上了,这混蛋要是一枪结果了自己怎么办?枪在他手里,风险难道还是我能把控得了的吗?” “你——” 有心想辩驳的麦迪逊紧接兀自摇头,告诫自己已经上了头,千万不能再情绪化下去。 花费三秒时间心中默数三下,强迫自己短暂冷静下来后。 事已至此只能跟在后面继续追,只能拿“反正也逃不出这艘船”来安慰自己的麦迪逊,这就赶忙下令。 “带人跟我来,快!绝不能让杜克跑了!绝对不能!” 尽管已经撤出了样本存储室,但杜克依然很确信一切还远未结束,执念太深且疯狂入脑的麦迪逊绝无可能就此善罢甘休,必然还会不择手段地带人追过来。 当务之急是赶在麦迪逊追上自己之前,先想办法跟先行撤离,避免被敌人堵门包围的克劳泽一行人汇合。 正当杜克打算拨通无线电尝试联络之时,迎面飞来的一发子弹却令躲闪不及,忙于舍身保护怀中女儿的杜克当场中招。 “......” 没有痛楚,更没有叫喊。 在未来科技的集中营里就已经彻底跟痛觉说再见的杜克,注定这辈子都无法再感受到疼痛是什么滋味。 望着被5.56毫米步枪弹一枪打穿的左手虎口,整块肉都被炫飞掉,已经能见到森森白骨的伤势相当不容乐观。 勉强活动了一下左手加以尝试,发现除小拇指和无名指不怎么受控外,中指、食指、还有大拇指几乎不受影响。 确认完毕伤情的杜克不做怠慢,立刻单右手挺起寻常人双手都不好驾驭的MK48轻机枪。 依托着掩体从拐角处探出枪口,抬手就是一串短点射呼啸而出。 哒哒哒哒—— “隐蔽!隐蔽!对方还有反抗能力,隐蔽!” 一听这标准西海岸说唱味儿的口音,嘴角一扬间便猜到了对方是何来头的杜克当即笑骂道。 “船舱过道太窄!成群结队的黑猩猩冲不过来,你们应该去玩篮球,非法移民们!” 短短一句叫骂是既夹枪、又带棒,连续精准命中好几个关键词,打击后效堪比高性能精确制导弹药。 直接给对面的未来科技领队骂得当场开始了回击。 “法克!你这白皮猴子给我等着,你一定是杜克对吧?嗯?看我待会儿怎么好好款待你!” “......鼻子还挺灵,该死的公司狗。” 对方能笃定自己的身份就一定会上报,上报之后就会有乌泱泱一大片的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最终令自己插翅难飞。 必须得赶紧想点办法抽身转移,单手拎枪的杜克正要有所行动,却发现自己一直淌血的左手已经被泪眼汪汪的女儿颤抖着拽住。 “爸爸,手,你的手.......” 懂事的罗丝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怕暴露了目标招来敌人,只敢泪眼汪汪地呢喃开口。 已经没时间顾及伤情的杜克一笑,朝女儿使了个“没事听话”的眼神,抬起满是鲜血的左手抽出大腿间快拔枪套里的M45A1手枪。 交予女儿的同时还不忘最后确认地问道。 “柯尔特经典款,爸爸教过你,还记得怎么用吗?” 武德充沛的德州人从来不缺各种“儿童益智玩具”,曾经何时的罗丝也是把玩着老爸那些私人收藏,在靶场的噼里啪啦声中一点点长大的。 眼下从父亲手中接过这把带血的现代改进版柯尔特M1911,曾经父女并肩驰骋亲子靶场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熟练确认了保险再双手握枪的罗丝坚定点头。 “我能照顾好自己,爸爸。” “很好,这才是我们德州人!跟紧爸爸,这边来。” 趁着敌人因“机枪封锁船舱过道”的威慑力,而暂时不敢靠近上前的短暂空档。 抓紧时机立刻转移的杜克原地变道,从身后的另一条过道迅速撤离。 前脚刚跑出去没几步,后脚只闻一阵激烈的交火声陡然传来,与之伴随的还有无线电里那急切的呐喊。 “杜克!你怎么样了!?我们这边撞上了敌人的增援部队,麦克康纳那混蛋没死!脑袋打满绷带缠得像法老王诈尸,正在亲自带队进攻!要派人过去帮你吗!?” 一听是克劳泽那着急到连呼号都顾不得喊的熟悉动静,无奈一笑间就知道这“德国佬”没这么容易放弃的杜克当即回道。 “顾好你们自己那头吧!分出兵力来救我,你们还挡得住麦克康纳吗?” “我自己能行,已经想办法出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我们撤离点碰头。” 刚刚打完一梭子,射空了弹匣。 此刻正窝在船舱过道掩体后,给手中步枪换弹药的克劳泽只能应道。 “自己多保重,别让我给厨子打电话帮忙照顾你,撤离点见!” “一点钟!他们来了,上手雷!火力掩护!” 哒哒哒哒—— 轰—— 短暂的通话以一连串的交火为结束语,再无下文。 带着女儿一路左转右拐,在不熟悉的舱室里凭经验和直觉前冲后突。 几次差点遇到敌人,都是因为连串的脚步声接近入耳,而被杜克反应迅速地立即变道、提前躲过。 能不打就尽量绕过的杜克眼看已经跑出去足够远,凭借对“戴达罗斯”号前身“鲁伊森邦”号基地舰的印象,感觉就快要来到机库位置。 却没想到在此时,抢先一步的恶敌已经赶到,几乎是再晚半分钟就赶不上的架势拦在了杜克的去路正中央。 “果然是这里,果然是这儿!”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说过了,杜克上尉!你脚下的船舱还有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包括你和你的女儿也是!” “放弃抵抗,我饶你和你女儿不死,甚至还会考虑让你作为的私人指挥官,做正确的决定别让自己后悔!” 得说麦迪逊先生还是“挺有创意”的。 事到如今实在逼得没辙,竟然想出了“拉拢诏安”的烂活儿,企图用嘴皮子让杜克放下武器、乖乖缴械投降。 但很显然,对面的暴躁老哥杜克压根不吃这一套。 二话不说便是手榴弹伺候,用爆炸与破片给出回应。 轰—— “滚去地狱里叫那些班德拉斯基给你当私人走狗吧,在我这儿你只有死路一条!” “法克!” 捂着被弹片划伤而隐隐作痛的上臂伤口,鲜血顺着指缝不断往下渗流,已经染红了衣衫。 可即便伤至流血又气到原地骂娘,还是不愿放弃自己这数年心血唯一结晶的麦迪逊,依然不甘心地紧贴船舱吼道。 “还不明白吗!?杜克!你逃不出去的,为什么非要鱼死网破?为什么非要逼得我下死手!我不想这么干,而你也不必死!” “放下武器吧,带你的女儿出来,我们好好谈谈!金钱、女人、权力、荣誉、地位、身份,甚至是让你恢复国籍重返陆战队!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没有什么事是未来科技办不到的!相信我不会骗——” “你他妈废话太多了!傻卵!” “小心手雷!!!” 轰—— 被杜克的儒雅随和强制打断洗脑施法,紧接着又是一声手雷炸响震得脑瓜子嗡嗡直叫。 连续吃了杜克两下“真理回应”,整个人都被震得耳膜生疼、口水直淌的麦迪逊依然咬牙硬撑着一口气。 不再尝试继续向杜克“好言相劝”,转而一把抓过了身旁带人护卫自己的阿尔哈诺夫,几乎是揪着对方的衣领脸贴脸问道。 “你的精锐呢!?装甲兵在哪儿!?我把那些铁皮罐头拨给你,可不是让你用来当中世纪骑士板甲收藏用的!” 别说麦迪逊被密闭空间内的手雷冲击,震得整个人都不好,同是血肉之躯的阿尔哈诺夫现在也一样是脑袋瓜子嗡嗡叫。 明明派人冲上去一轮冲锋就能给那杜克乱枪打死、射成马蜂窝,现在偏偏就因为这“必须抓获的”命令而束手束脚,只能干挨炸不得还手。 心里就别提多憋屈了的阿尔哈诺夫也没好气,挺着那满下巴的车臣大胡子便朝麦迪逊震声回道。 “那东西算上全身附加装甲足有半吨多重!尺寸又高又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过来?很多船舱过道根本钻不过来,电梯还没电用不了,只能绕远路走大道,起码还得再等三五分钟!” “三五分钟!?三五分钟那杜克还不知道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最不缺的就是让你意想不到的手段!?” 越说越急眼的阿尔哈诺夫也脾气上来了。 咱就不说别的,但凡是个带脾气的爷们,谁他妈受得了这狗草的“绝对文官领军”这么骑自己头上拉屎!?敌人手榴弹都扔眼皮子底下了,你还他妈搁这儿一个劲瞎咧咧? 美国人怎么受得了,我管不着。 但我车臣人今儿必须跟你讲讲理了! 然而,也就在阿尔哈诺夫正要当场发作的这一刻,意想不到的突变再度陡然上演。 身后原本铁板一块的船舱壁,就好像变成了一块炸药般突然猛地炸裂开来,四散飞机的高温金属碎片俨然就是一道道地狱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