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知道这区区少校参谋嘴里，必不可能套得出太多的有用信息。 　　 所以打一开始就是试试的态度，没抱太大希望。 　　 接下来得到的回答也是不出所料，这少校参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只能说得出事发当时，努诺卡本人并不在已经基本搬空了的指挥所里，至于具体去干啥了那说不清楚，人家上校旅长也没必要跟他这少校参谋汇报行程。 　　 不过就这点信息，对周正来说已经足够。 　　 起码证明了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努诺卡确实没死于弹道导弹轰炸，不出意外的话目前已经率部踏上了返回首都的行程。 　　 另一方面，周正也能据此做出下一阶段的局势预测。 　　 必须假定未来科技现在已经得知了努诺卡并未身死，正在按计划率部返程的消息。 　　 那么理所应当的，按未来科技这伙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干死你是我有本事我牛逼，你被我干死是你窝囊废活该”的一贯尿性来看。 　　 周正估计，未来科技接下来必定会赶在努诺卡率部抵达首都，形成全面接管首都卫戍区事务的既定事实之前，尝试干点什么来挽回局面。 　　 直接做掉努诺卡虽有可能，但意义不大，且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 　　 冒着撕破脸皮掀桌子的风险，就为了除掉区区一个博纳特的心腹爱将，还不一定成功，这属于资本视角下明显不合适的买卖。 　　 但如果把被做掉的目标直接换成博纳特呢？如果是在努诺卡率部抵达首都前，就造成“博纳特已死”的既定事实先下手为强呢？ 　　 按未来科技之前不惜动用那么大劲儿的路边炸弹，也要把博纳特送去跟肯尼迪探讨治国理政的前科来看。 　　 周正估计十有八九，未来科技大概率会狗急跳墙选择这么干。 　　 一旦博纳特寄了，未来科技将会可以预见到地接管全局，扶持傀儡也好、亲自接盘也罢，这一过程想必不会需要太长的时间。 　　 然后，周正就要对抗一个拥有统一意志的敌方阵营了。 　　 但凡能不走到这一步，那肯定要竭力避免。这属于闲着没事给自己增加打BOSS难度，周正可没这么闲得蛋疼。 　　 所以接下来要做什么，那也就很明显了。 　　 虽然很生草，但确实，周正接下来必须想办法“护博纳特周全”，阻止未来科技在努诺卡率部抵达首都前的这一关键窗口期狗急跳墙得逞。 　　 一想到自己曾经无比想干死这个卖国求荣的老混蛋，如今却得保其不死、护他周全，兀自摇头的周正就感觉一阵倒胃口加恶心。 　　 但没办法，政治就这样。 　　 政治就是你作为决策者可以感到恶心、可以不适，但必不能以个人喜怒哀乐及主观意志为转移去做决策。 　　 合格的政治家永远是服务于政治，而不是凌驾于政治、尝试以个体意识去左右政治。 　　 极端的利己主义者永远只能是政治野兽，最终死于自身的贪婪疯狂与四面围杀。 　　 这一点，哪怕是周正有外挂在手，也依旧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能免俗。 　　 只是，即便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但周正也依旧为了“如何护博纳特周全”而感到头疼。 　　 “看来得想想别的法子，单纯只盯着博纳特去守太被动了，最好是能拿未来科技开刀做点什么，该怎么办呢？” 　　 已经踏上了返回基祖城路途的周正，一路上在车里冥思苦想，全程一言不发，知道领导这是在集中精力想事的克劳泽也不敢打断。 　　 直到车队已经开进了基祖城城防司令部大院，正打算停车熄火之时，起码已经有半个小时再没说过一个字的周正突然拍手开口。 　　 “有办法了！” 　　 不觉得有些事自己知道了比不知道更好，收起好奇心的克劳泽并未发问，深知如果自己有必要知道的话都不必主动去问。 　　 反观周正这边，则是刚一下车就马不停蹄地冲进司令部楼，要了间没人的办公室并叮嘱克劳泽，没有自己的同意任何人不许入内后，立刻掏出手机给老牙那边打去了电话。 　　 “呵——呵哈啊——不是我说，这都半夜两点半了，你这是有啥天塌了的大事这时候把我吵醒，最好给个合适的理由，同志。” 　　 到点忙完了该睡觉自然就得睡，这是人之常情、生物本能，连老牙这个上三常的情报头子也不例外。 　　 与电话那头老牙的睡眼惺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电话这头周正那正在兴头上的神情激动。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这跟你说正事儿呢，先打起精神来！” 　　 “我问你，上次咱们干活的录像，你还留存着没？就是已经被你灭口了的那伙人。” 　　 “上次，灭口了......” 　　 边轻声嘟囔边撩开被子从床上爬起的老牙，倒是脑袋清醒的很快。 　　 毕竟干情报工作这么些年，被人三更半夜突然吵醒叫起来，早已经成为了常态，特种兵式的碎片化睡眠时间一样是老牙的必备职业技能。 　　 下了床拉开椅子坐到办公桌跟前，穿着睡衣的老牙先给自己点了根烟提神醒脑，这才在烟雾缭绕中拿起电话再度开口。 　　 “嗯，倒是还存着。” 　　 “一方面是要应付老板那边的检查，另一方面我怕以后万一会用到，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有啥事？” 　　 听到老牙的肯定回答，周正这边顿时松了口气。 　　 打电话之前还生怕老牙为了把尾巴清理干净，已经彻底删光了这些行动视频，事到如今还能有备份留存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随即，计划已然成竹在胸的周正继续说道。 　　 “我需要让博纳特得到这视频，无论什么形式，只要能让这东西落在他手里就好。” 　　 “啥？博纳特？？？” 　　 “靠！达瓦里希，你这是发哪门子疯？脑袋被扎总踢了还是被希帅锤了？怎么会突然想到——好吧，你肯定有原因，我先不说了，发言权交给你。” 　　 乍一听很是惊讶的老牙倒是反应迅速。 　　 比起无意义的惊讶，还是先听听周正为什么要这么干更合适。 　　 首先是那视频。 　　 周正现在向老牙索要的，实际上就是上次刺杀未来科技防务理事会副理事长考麦克，以及防务理事会非洲分会负责人奥布莱恩，顺带扬了未来科技总部一整个调查团的行动过程视频。 　　 这视频不是当时提供空中侦察与态势感知支持的见证者-129无人机所拍摄的，而是已经被老牙灭口了的“赎罪者”刺杀小队，使用随身携带的运动相机以第一人称视角所拍摄的。 　　 经由天上那架见证者-129无人机的数据链回传，最终通过卫星中继发回了老牙手里。 　　 所以，这第一人称视角下近距离拍摄的行动视频，几乎就和FPS游戏一般无异。 　　 不但能直观视觉体验整个刺杀行动的全流程经过，还能对行动人员的着装打扮、手头家伙事，行动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完整呈现。 　　 而那支已经被全数灭口的“赎罪者”刺杀小队穿的用的，正好是全套未来科技公司部队的物件。 　　 正是这至关重要的一点，使得周正接下来的计划成为了可能。 　　 “你之前说过，博纳特最初被未来科技选中成为合作对象，是被未来科技的总部选中。正因为选中了他并建立合作关系，然后才有的未来科技非洲分部，建在了他的地盘上，对不对？” 　　 “嗯——我想想，对，是有这回事没错。” 　　 周正的发问得到了老牙肯定的答复。 　　 博纳特的军事政变政权和未来科技非洲分部之间，实际上就是一种“鸡和蛋”的关系。 　　 是先有了博纳特这只“老母鸡”，所以才能下得出未来科技非洲分部这只“蛋”，否则如今到底有没有未来科技非洲分部都两说。 　　 回想起那些许久以前的尘封情报，倒是还没忘记的老牙随即补充道。 　　 “那会儿我甚至都还没物色到你，老板那边也是刚刚给我下了命令。要我想办法、找渠道拉安德罗一把，随便用什么办法，总之不能让未来科技扎根滋生，再把狗爪子伸向周边、感染整块大陆。” 　　 “那时候的未来科技总部，也是刚刚和博纳特建立了合作关系，还是通过那帮日本人搞的‘挺进者公司’来做中间渠道的。那时候的未来科技也谨慎，他们不想在找到适合的扶持对象前提前暴露，这些日本人就是他们的探路先锋。” 　　 “然后没过多长时间，我就发现了你是个挺有意思的对象。既和安德罗这样的军阀刺头合得来、同时还有点我看了也觉得有趣的本事，是个能帮我完成老板下派任务的人。” 　　 “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我就不多扯了，这和你要干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大了。” 　　 嘴角一扬的周正径直回道。 　　 “那就是说，博纳特手里是有和未来科技总部直接联系的方式的，我理解的对吗？” 　　 如果说一切的开始，是先有了未来科技非洲分部，再由非洲分部物色到博纳特并建立扶持关系。 　　 那可能博纳特能接触到的最高一级未来科技方人员，也就只有非洲分部的最高行政长官加利特、最高武官斯蒂文这样的人。 　　 但现实毕竟不是这样的，是先有了博纳特这只“老母鸡”，才有了未来科技非洲分部这只“蛋”。 　　 是总部认可了博纳特并建立合作关系后，这才派遣人员装备、投入大量成本，建立了如今在地区范围内颇具实力的非洲分部。 　　 周正的推断正是建立在在这样一种先后关系的前提下，并且很快得到了老牙那边的肯定答复。 　　 “没错，你可以这么认为。我这边掌握的情报还显示，在非洲分部建立之前，博纳特就曾受邀前往纽约总部参观考察。” 　　 “说是参观考察，鬼知道这老东西和总部高层签了什么卖国求荣的狗屁协议，否则未来科技不会在那之后立刻下那么大的血本支持他。他当初之所以敢还没准备妥当就下死手南征，想灭了你跟安德罗，很大程度上就是仰仗有未来科技的绝对支持。” 　　 “就算军事失败，也有公司部队给自己兜底，至于赢了那就全是自己的，他怕什么？肯定要打的。” 　　 “只是没想到连公司部队这个兜底机制也被一波击穿了，基祖城一战可以说是打得让太多人深感震撼又难以置信。” 　　 周正这一路走来，的确创造了不少的奇迹，基祖城一战是其中相当耀眼、最广为人知的一个。 　　 而眼下，一旦确认了博纳特与未来科技总部之间，有可以绕过非洲分部的直接联系渠道，周正接下来的计划也就自然浮出水面、不难猜到了。 　　 以至于连回过了味来的老牙都忍不住连声问道。 　　 “等等，你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想让博纳特拿到那视频，然后再交给未来科技总部手里吧？” 　　 “那恭喜你答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周正此番计划的底层逻辑其实很简单。 　　 要保下来博纳特其实根本不必从外部出手，从敌人内部发力反而是最简单有效的。 　　 想让非洲分部的斯蒂文和加利特二人，无法对近在眼前的博纳特痛下杀手，最佳的办法其实就是让未来科技的总部出手，在公司层面自上而下地动用约束力管控这二人。 　　 这不是没可能，恰恰相反还是一件大有可为的事。 　　 毕竟杀钦差灭口这么大的篓子，都在你加利特和斯蒂文二人的地盘上发生了。 　　 这要是没个下文草草了之，那欧洲分部怎么办？亚洲分部怎么办？南美洲分部怎么办？中东分部又怎么办？ 　　 要是哪个海外分部都跟你非洲分部一样，主观上认为你们非洲分部连杀钦差都可以无罪豁免、继续逍遥快活，索性直接开摆有样学样，也各种吃拿卡要不怕检查，天高皇帝远官官相护，大不了就杀钦差灭口了事。 　　 那总部这群人的利益怎么办？海外资本运作的利益都被你们这群驻外大员侵吞了，那我们董事会的老爷们难道喝西北风吃屁去吗？ 　　 所以，这就是未来科技公司内部根本上不可调和的利益矛盾。 　　 就算本着“宁可错杀，不肯放过”，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出发点来维护自身利益，董事会那帮人也迫不及待地想把加利特和斯蒂文给拿下换人。 　　 若不是总部那边没有证据，其中又牵扯到太多的利益网和官官相护，那帮不择手段的董事会成员早就把嫌疑最大的加利特和斯蒂文给撸了。 　　 站在董事会的角度来看，就算真不是你俩干的，那我换俩更放心的人过去接任总归不亏不是？还能借此杀鸡儆猴警告其它海外分部的负责人，这是一箭双雕啊。 　　 相反要真是你俩干的，那我岂不是一口气铲除了俩地雷解决了大问题，这更好了。 　　 这换人操作稳赚不亏啊，无非就是缺少动这俩人的理由和凭据罢了。 　　 周正和老牙手中掌握的上次刺杀行动视频，实际上就是能让未来科技总部那边有理由换人的关键凭据。 　　 视频里的人穿着非洲分部部队的衣裳，拿着非洲分部才接装不久的新枪，在一帧一帧的画面中杀光了总部调查团自上而下的所有人。 　　 是不是演戏不重要，事实是否就如视频中所展示的这样也不重要。 　　 只要总部想让它成为真的，认可它是真的，那么它就能是真的。 　　 除非非洲分部的加利特和斯蒂文二人，能拿出强力到足以把这视频直接证伪推翻的证据，否则就是百口难辩、自身难保。 　　 而周正之所以要把这视频丢给博纳特，经由博纳特之手来交给未来科技总部，而不是自己来找个途径、想个办法亲自执行。 　　 那也不是因为周正没这个本事，接触不到未来科技总部那边的人。 　　 其中的原因，忽然阴险一笑的老牙已经理解到位。 　　 “你是想让博纳特在未来科技总部那里，争取到足够高的统战价值，甚至于暂时性地盖过除掉他换人会带来的好处。至少在总部搞定和非洲分部的内斗之前，用这份统战价值来让总部出手保他性命无忧，是这样吗？” 　　 听上去稍微有点绕口，但实际的底层逻辑其实非常简单。 　　 就是“董事会维护自身利益＞除掉博纳特换人的产出利益”，总部那边宁可暂时性地留着博纳特这一关键的证据提供者不动，也不愿意让“非洲分部干死钦差还逍遥快活”这种恶性影响持续下去。 　　 就算还要干死博纳特换人，那起码也得等到未来科技总部，把加利特和斯蒂文这俩危险分子换了再说，让更放心、更保险的人来执行。 　　 而在这一切完成之前，博纳特绝对会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甚至于受到未来科技总部的越级重点保护。 　　 毕竟，站在总部董事会那帮老爷们的视角来看。 　　 哦，我派出去的钦差他妈的让你杀了，现在给我提供关键证据的证人要是又被你给杀了。 　　 那我们这帮人的面子和威信，是不是就他娘的该塞马桶里再按一下冲水按钮算了？ 　　 意识到周正的计划具备高度可行性，报以认同的老牙当即回道。 　　 “我知道了，交给我来办。我会想办法把这东西交到博纳特手里，而且还能让他抓不住咱们的尾巴，都不知道是谁给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