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杜克这边的一声令下,车队当中所有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们,立刻做蓄势待发状紧握武器。 另一边,听到身旁的杜克下令准备动手,原本还在专心开车的阿米尔布立刻示意先等等。 觉察到村中情况暂且还是“一片祥和”,起码目前没有任何不利于己方的异样,四下观望的杜克也是随即问道。 “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起码先等我把车停稳,这地方是村中主干道,现在一开火,四通八达的SDF狗杂碎立刻就会涌过来,我们会被堵在路上当狗打。” “......”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对阿米尔布的方案不置可否的杜克未作发言,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刚刚目击的一幕。 “——这事儿他们经常干吗?” “......” 闻言的阿米尔布瞧了眼杜克用眼神示意的方向,却并未像杜克那样紧盯不放,转而摇着头答道。 “哪怕不是经常,起码也是不少见。” “SDF会处决那些敢于违抗他们的人,妇女、儿童,都不例外。” “尸体有些时候会是直接埋掉,有些时候不是,拿去搞吓唬人的操作公然示众,比如现在这样。” 被阿米尔布随意抬了下手,加以指向示意的,正是被杜克一直紧盯着的那具挂在电杆上的尸体。 那是一位看上去至少年过五十的妇人,身上的粗布衣装破破烂烂,像是很久没洗也没换过的样子。 直观目击感受来看,杜克判断这尸体起码死了得有两三天时间,脸上还有暴露在外的肌肤上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尸斑。 一阵夜风刮过,也不见被吊起的尸体有丝毫摇晃,着实是纹丝不动,连细微的肢体摆动都不见有,可见已经僵化到了什么程度。 而在那妇人尸体的脖子上,则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有用歪歪扭扭的阿拉伯语手写下的几行字体。 随着缓缓前进的车子靠近上前,在有限的夜间能见度下瞪大了眼睛的杜克,这才看清楚那牌子上写着的话语。 “我的孽畜儿子加入游击队,与叙利亚民主力量(SDF)为敌,这就是下场!” “......觉得很意外吗?以你的美军精锐身份而言。” “......” 默默读出了牌子上写着的文字,紧接又被阿米尔布突然发问,杜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待杜克开口,话还没说完的阿米尔布已然继续道来。 “最近这两年,叙军的势头越来越强力,已经收复了绝大部分失地,开始能腾出一部分精力策动敌后武装游击了。” “恐怕你之前服役的时候,还没有这情况,或者没这么严重,但现在状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SDF腾出了相当一部分兵力,来进行所谓的‘清缴’游击队。但我敢肯定,无辜平民的伤亡,绝对比他们杀死的游击队员多。” “哪怕无辜者和游击队没有关系,也会被他们拉来凑数并杀死示众,再给扣上一顶‘我支持游击队’的帽子。说他是、那么他就是了,只要尸体挂在那里、脖子里有牌子,那就能吓唬到那些还活着的人们,起码SDF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我挺好奇的,这难道也是你们美国人给他们教的吗?嗯?” 杜克没有为自己的老东家洗白的念头,只是这口黑锅确实不是自家出产的产品。 “——让你失望了,答案是否定的,至少我在役的时候从没给他们教过这玩意儿。” 回过头来不再去看那具已经僵化的尸体,但眼前还残留着方才那一幕的杜克仍不禁摇头。 “狗吃屎的本事用不着人去教,这是他们天生自带的技能。就算你走出叙利亚,去别的地方看看,类似的场景也到处都是、是一样的。” “这种手段对付游击队根本不会起作用,这是美军早已反复试过、反复失败的办法,连美军自己都明白这么搞是行不通的。” “今天的肆意滥杀无辜,只会给明天制造更多的敌人,不理解这一切的蠢货只有死路一条。” “......但这不正是你们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做过的事吗?” 阿米尔布的问题看似“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则更近似于是一种言语上的试探。 而杜克接下来给出的答案,则是一如方才那般的不假思索。 “是的,所以我们在阿富汗失败了,在伊拉克也很快会是这样,叙利亚也会是,最终面临整个中东的失败。” “现在轮到SDF了,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而这伙狗杂碎的时刻就在今晚。” 说罢,打了一把方向盘的阿米尔布已然拐弯停车,时间几乎与杜克的话音未落同时。 “他们上来了,交给我来应付,你跟在我后面,看我动作行事。” “......知道了。” 推门下车之际,一名领着几个跟班的SDF军官,已如阿米尔布对杜克所言那样走上前来。 头戴歪斜的贝雷帽,身披三色条纹迷彩作战服的SDF军官,看起来就像收保护费的黑帮恶霸一般满脸横肉。 来到下车后满脸堆笑的阿米尔布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一番,吊着张死妈脸的臭嘴这才缓缓开口。 “是你?你哥那条瘦狗死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不来亲自送货。” 任何地方都有鄙视链,脚下这叙伊边境地带也不例外。 美国人瞧不起当狗的库尔德人,库尔德人又看不起苦哈哈的叙利亚平头老百姓。 鄙视链层层传递来到自己所在的这一层,对此恶劣态度早已见怪不怪的阿米尔布只是个赔笑。 “他——出了点意外,在床上养伤,暂时下不来床又不能耽误了这单约定好的生意。我哥哥时常告告诫我做生意是要讲信誉的,尤其是对大客户,所以就让我来了。” “这是他开的亲笔介绍信,您请过目。” “货我已经带来了,如果没问题的话可以随时验收。” “嗯——” 伸出那肥猪手来的SDF军官接过介绍信,又看了眼面前依旧满脸堆笑的阿米尔布,这才打开折叠信封开始看起其中的内容。 “唔——你哥这废物,居然是玩女人弄伤了自己?” 看过信中内容的恶霸军官当即笑了起来,而且还不止自己笑,笑着的同时紧接向身后的一票大头兵们挥舞起手中信纸。 “听听这个,这废物玩意儿的更废物哥哥,居然玩女人玩伤了自己,这绝对是我今年以来听到过的最好笑笑话。” “哈哈哈哈!” 不知是真的好笑,还是纯粹为了给领导面子。 几名随行的大头兵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闻言发笑,笑得那叫个放荡不羁,丝毫不在乎还站在面前的当事人感受。 对手中之信已再无兴趣,笑着将信纸给阿米尔布塞了回去的军官,同时抬手搓了搓自己那跟羊屎蛋一样的鼻头。 “所以,你是不是把你哥嘱咐你的什么事给忘了?小东西。” 先前已经跟自己老哥跑了几趟这皮肉生意,熟悉套路后的阿米尔布哪能不知道,现在这阵势是啥意思。 “在这里,长官,您请收下。” “.......” 就杵在一旁当旁观者的杜克,是眼睁睁地瞧着阿米尔布,把又一叠美元给明晃晃地递了上去。 与之相比,方才公路检查站那SDF小头目,起码还知道收敛点,收钱不被人看见、偷摸拿好处。 反观到了控制区纵深地带的这恶霸军官,收起钱来那是丝毫不带遮掩,突出一个“老子就是吃拿卡要,你怎么着吧?”。 过去以往只有SDF孝敬自己的份,还从没有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亲眼看见如此多的给SDF上贡场景。 第一次见到这般场面的杜克看得有些入神,觉着还挺有意思,索性有意无意地多瞧了两眼,也满不在乎。 然而也正是这一举动,却引起了刚刚收下票子的恶霸军官注意。 “这是你的护卫?” 所谓“伸手不打孝敬人”。 刚刚收了票子的恶霸军官心情正好,连带着朝阿米尔布说话的语气都好了不少,起码不再一开口一句脏话把子了。 叙利亚内战这种情况,尤其是在秩序更加失控混乱的叙东部地区。 但凡是出门做生意的人,谁还不带上几个护卫。 只要有能力、有足够的财力支撑,出门在外的老板们个个都恨不得多带几个护卫人员,类似情况在叙利亚早已是见怪不怪。 也正因如此,更因为阿米尔布这兄弟俩,是多次到访此地的老客商、熟悉人,加之又有己方车辆打头开道。 村中的SDF守备部队,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之放入村内,而不是在村口就将阿米尔布的随行护卫们拦下。 只能说熟悉套路的阿米尔布,一开始“孝敬”出去的那4000美元,现在看来花得是真挺值当。 要是没有在前打头的那辆SDF运兵皮卡车开路,保不齐在村口可能会发生点别的啥情况,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顺利地混进村子里都还两说。 眼下,被恶霸军官问起身旁护卫的相关情况。 表演能力一流的阿米尔布,也是毫不怯场地指着杜克就说道。 “是的,长官,这是我前不久才招到的新护卫,花了很大一笔钱,但绝对值得。” “他和他手下的几个人,都是从阿富汗那边逃过来混口饭吃的。” “前政府军一倒,很多人连活着都困难,迫不得已只能靠着这身本事去别的地方谋份差事。” “我看中了他们的能力,做了一笔投资,把他们招入麾下来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和生意。就这两个月来已经救下我好几次了,我正在考虑这趟生意完后给他们涨薪。” “哦?” 尽管夜色之下,不是很能看清楚对方的面目细节,但闻言来了兴趣的恶霸军官依然能辨识得出。 被阿米尔布介绍的这人,是一个绪着大胡子还皮肤发黑,一看就饱经风吹日晒雨淋的大块头汉子。 别的不说,起码这孔武有力的卖相,配上手里的大机枪结合在一起,确实是挺唬人。 有心想了解更多的恶霸军官随即主动发问。 “你是阿富汗前政府军的人,是吗?” 前政府军倒不是,但确实培训指导过前政府军,当了好一阵子特战教官的杜克应声回道。 “是,前政府军还没垮台的时候,我在特种部队服役。每天听美国人上课讲故事,以为自己能过上好日子。” “然而美国人抛弃了我们,喀布尔机场上的C-17舱门比子弹还要冰冷无情,美国梦在那一刻就被击得粉碎。现在我就落得了这幅下场,只能凭本事来叙利亚勉强苟活。” “呃——” 为了让自己的发言能匹配得上语境中所描述的身份,杜克讲这番话,还专门用了英语去说。 当然,是掺了点阿富汗风味的那种,而非德州风味。 要是别人听见这话,可能还不觉起什么。 但对库尔德人来说,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在“被美国人抛弃”这件事上,库尔德人那可是深感“同病相怜”。 自己都数不清楚被当成擦屁股纸一样用完了扔、扔了以后捡起来再用,迄今为止到底反复了多少次。 非常能与面前这位阿富汗前特种兵共情的恶霸军官,紧接面色一改、点头应道。 “这该死的美——妈的,该死的世道。”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有利用价值,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过一点价值都没有,被立刻抛弃,起码这还能让你在不错的状态下苟活一阵子。” 自以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的恶霸军官摇头晃脑,一时间絮叨个不停,可见是被戳中心中痛处打开了话匣子。 看似是打算再说点什么,但也就在此时,一直别在恶霸军官腰间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 “苏贾兰,收到赶紧回话!我的货在哪里!?你是不是要我亲自过去把东西拿来!?” “......” 听到对讲机里突然传来的这声,丝毫不亚于听见枪声突然响起的恶霸军官猛然一惊。 一时间也是顾不得再和阿富汗前特种兵共情了,赶忙摘下腰间的对讲机连声开口。 “呃—啊——我在,我在的,少校。刚刚接到货,正在做最后确认,马上就给您送过去。” “是吗?那他妈赶快!你再不送货来我就去送你,把你送到电杆子上,和那些贱种一起晾肉!” 嘟—— 望着手中对讲机里传来的挂断声,眨巴了两下眼睛的恶霸军官,此时也顾不得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阵痛骂,到底有多丢人了。 一心只想着赶紧交差、应付了事,转而一本正经地向着仍在面前的阿米尔布赶忙开口。 “你听见了,动作快!你的货呢?在哪儿?” “已经来了,长官。就在这儿,您请看。” 说着,早就被阿米尔布提前安排好的几名女游击队员,已经迈着与平时作战训练截然不同的步伐走上前来。 衣服是普通的平民服饰,叙伊边境不是啥国际繁华大都市的红灯区,没有什么灯红酒绿和情趣内衣街上飘。 但即便如此,几名年轻女游击队员的婀娜身姿,依然能被薄薄的衣衫显露而出。 长期受正规军事化训练的干练体态,到底是与常人大不一样的。 也是有些日子没碰过女人的恶霸军官,一瞅见眼前这情况,端是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 但也是“有色心没色胆”的状态,万万不敢在这种时候继续耽误时间,连忙挥了挥手、连声开口。 “就这样吧,品相不错,赶紧给送过去!跟我来。” 再晚一会儿生怕出事,不认为少校没胆把自己挂电线杆上晾肉的恶霸军官,此时连仔细盘问都已顾不上去做。 见此情景的阿米尔布心道正好,省得再继续跟这鸟人磨嘴皮子费口舌,带着身后的几名乔装打扮女游击队员就跟了上去。 一旁的杜克也是正打算跟随,没曾想这恶霸军官此时却突然换了副嘴脸。 “停!你不必过去了,就在这儿等着,事情马上处理完,要不了多久。” 再往前走就是村中的核心区,未经请示获准,恶霸军官也不敢贸然带外人靠近上前,哪怕是刚给自己孝敬过的熟悉客商也一样。 “在这儿等我,去跟兄弟们说一声,马上就好。” “......知道了。” 听明白阿米尔布话中所言含义的杜克至此作罢。 不再跟随上前,转而回到了车队旁,装作若无其事的点烟模样,跟同样靠在车边抽烟的杰克靠到了一块。 “以我为圆心,一点钟方向路边木屋里有个机枪手,可能有副射手但没看见;十点钟方向那边还有三个哨兵扎堆在一起,其余视距内的就只剩跟前这些。” “......总共8到10个,想动手了?” 刚汇报完自己所见情况的杰克闻言嘴角一扬,伴随扔烟头踩灭的动作紧跟低语。 “你说了算,我随时都行。” “那就开始,别闹出动静来。我带杰克逊这队解决近点这些,其余的交给你。” “行,但那游击队长怎么办?你不管他了?” 猛吸最后一口烟,凭借强大的肺活量直接把烟卷干没了半截。 耳鼻口几乎同时往外冒烟的杜克只是随口回道。 “他能搞得定,我相信他,做好你该做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