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战友唤做“阿本”的SDF军官眼下已经睡意全无。 在听到来者是美国人之后,二话不说就跟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一样,“嗖”地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把抓起撂在桌上的罗马尼亚折叠托AK,一边开口下令一边抬腿往岗亭外冲。 时间到了后半夜两三点这会儿,熬了一整天的人就算再有精神,在枯燥乏味、毫无乐子可言的站岗放哨工作里也该困了。 阿本自己是如此,所谓“上行下效”,他手底下的兵也别指望好到哪儿去。 碍于兄弟们都是从土耳其境内被赶到叙利亚,四处流浪的库尔德老乡,阿本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么枯燥乏味的工作你还不让人溜个号、眯一会儿,那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得人性化管理一点,才不会被老乡们戳脊梁骨不是? 更何况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平日里连西边叙利亚的神神们,还有东边伊拉克来的抵抗军都瞧不上,没人愿意光顾这么个要钱没钱、要石油没石油的破烂边境检查站。 检查站的轮换期是一个月进行一次,赶上不好的时候,比如说兵力紧张或者车辆抽调不过来,把一队人搁检查站放两三个月都是曾经有过的事。 如此枯燥乏味的工作还是按月进行,可以想象SDF这些二线守备兵的意志会被消磨到啥程度。 但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深更半夜突然从伊拉克那边来了一支美军车队要过境。 事先没有接到任何通报,过境排期表上更是“查无此车队”的阿本简直想骂娘,被这一手“突然袭击”打了个措不及防。 偏偏美国人还是万万不能招惹的对象,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美国人。 否则都用不着美国人出手,自己的顶头上司就会把自己折腾得“爽到飞起,欲罢不能”。 “快点!起来,别他妈睡了!作案工具都他妈漏外边了,还睡!起来!” 一通鸡飞狗跳的忙活之后,亲自跑去宿舍叫人的阿本,至少把当班执勤的这队人给叫起来了。 至于另一队白天值完了班、晚上轮休的,阿本则是未做打扰,寻思着都累了一天了也该让人家好好歇歇。 一帮身背杂七杂八、各种仿AK与M16步枪的大头兵们匆匆集结完毕,不少人连靴子都是胡乱踩上的,鞋带开着也没系,更有甚者连皮带都在裤腿上耷拉着。 “......赶紧各就各位,把行头收拾好!30秒,动作快!” 看着眼前这窝不争气的手下就心烦的阿本胡乱一挥手外加下令,手底下这帮民兵出身的二线守备兵也是赶紧行动起来,你钻岗亭、我站卡口。 有人还差点被自己没系上的鞋带给绊了一跤,跌跌撞撞扶着路障这才算勉强没摔倒,看得一旁不远处的阿本只是个摇头。 “妈的,都怪那该死的埃苏丹!把我赶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带着这帮混混在这儿混吃等死,这混蛋怎么不赶紧去死!” 知道抱怨也没用,所以也就仅限于发发牢骚了事。 没忘记自己现在该干啥的阿本,正寻思着要不要回值班室里去打个电话,问问上面知不知道这时候要来美军,免得从自己这儿过去来了个“知情不报”,被事后追究。 没曾想方才跑来叫自己“起床”那人,便是自己的副手,眼下却急匆匆跑来汇报“最新消息”。 “上面来电话了,要我们做好接应准备,美国人三小时后就到。” “三小时后?你他妈开什么玩笑,美国人现在都到我脸上了,你跟我说三小时后?” 意识到自己和领导的理解有偏差,年轻的小副手赶忙连连摆手、解释说道。 “不不不,不是这伙美国人,是另外一伙,运石油的那伙,你忘了?” “呃——运石油的那伙?” 被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有这档子事的阿本紧接回道。 “那你跟上面说了没,咱们脸上现在就开过来一队美国人。” “啊这......” “......” 一看这表情就知道答案的阿本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想给这个跟自己一个村出来的小副手一个大耳刮,怎么跟着自己都三个月了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没脑子。 有心想自己跑过去打通电话汇报一下,可就说话这会儿的功夫一耽误,面前那队疾驰而来的美国人车队已经开到了脸上来,马上就要开进检查站。 无奈只得待会儿再打电话,寻思着等美国人刚走再汇报也来得及。 笃定了想法的阿本,随即扶了扶以枪带挂在臂膀间的罗马尼亚AK,带着这支连护木都磨到秃噜皮发亮的破枪便迎了上去。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一路跟了过来的年轻小副手搁身旁发问,越想越觉得这憨憨笨的可以的阿本,直接抬手给对方脑袋瓜上就是一下。 “蠢货!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是库尔德人了,我是美国人!我做梦都会笑醒!就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 “......哦,哦,知道了。” 握着脑袋瓜一脸委屈的小副手不再吭气,反观阿本这边则是咧嘴笑着朝车队迎了上去。 开进了检查站的三辆军车缓缓减速停在了路障卡口前,还没等笑脸相迎的阿本靠上前去,只见三辆军车不约而同地打开车门、全副武装的“精锐天兵”即刻跳下车来。 “嘶——这,这是——” 还在一路小跑往前赶的阿本见状,直接倒吸一口凉气,内心中掀起如特大海啸一般的滔天巨浪。 原因无他,只因这些刚刚下车的“精锐天兵”打扮,那实在是“太过吓人”。 各种自己见过的、没见过的物件全都在这伙人身上穿着戴着,个个的头盔上都有头戴式夜视仪、人手一只。 手上的枪械也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枪上的自行DIY配件更是要啥都有,单凭阿本那本就不多的军事知识,根本不足以叫出这些枪和配件的名字。 “坏了,这是遇上顶级美军了!” 饶是阿本再不识货,但该有的眼力架还是不缺的。 面前这伙人单拎出来一个,一身装备下来的总价值,铁定比哥们这几十号人全部卖给奴隶贩子换回来的钱还多。 能穿得起如此精良昂贵装备的人,那又怎会是自己能惹得起的?来路还不知道大到哪儿去了,这是很容易想明白的一点。 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说是不出所料。 “海军陆战队突袭兵团第一营,吉姆.霍兰上尉,前来检查守备执勤情况,请配合。” 亲自出面交涉的杜克话不多言、简短直白,甚至连基本的敬礼问候都懒得做,态度要多鼻孔朝天有多鼻孔朝天。 仅仅只是简单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不到三秒后,不管对方来没来得及看清的杜克转瞬间就将之收回,空留眨巴着眼睛的库尔德人还在原地愣神。 “啊——突,突袭兵团?没开玩笑吧这!?” 有一点是需要注意的。 杜克先前服役时所在的老部队,即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武装侦察营。 在近几年来的美军新一轮军改之后,已经被划分入海军陆战队突袭兵团,但依然直属于陆战队,是陆战队编制下一支全新改组后的特战力量。 没忘记这一细节的杜克上来就自报家门、亮明了身份,倒是把听过这支“精锐天兵”大名的阿本震得不轻。 你说你美国人大半夜过来查岗就算了,毕竟“皇军查皇协军”那是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得什么不合适、做不得。 怎么专程过来查岗的都是这么精锐的特战部队,快要运石油了就这么信不过哥几个吗? 联想到运油车队即将通过检查站,这时候派精锐特战过来查岗倒也不是不可能,之前貌似听其他人说过有类似的事发生。 随之释然的阿本不想再多言什么,面前这伙人那是自己万万得罪不起的。 好生伺候着把检查应付过去给稳稳送走,这才是上上策。 至于态度不行—— 开玩笑,那要态度好才是非正常情况好不好?你难道指望美国人提着礼上门来给你做基层慰问不成? 赶紧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欢迎视察,长官,我是检查站指挥官本.默特尔,您——要先看哪里?” 眼见第一关已经应付过去,起码人是先给唬住了。 从对方的表情反应和言语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的杜克紧接回道。 “你们的状态并不好,我看到你还有其他很多人都衣衫不整、面带睡意,那边那个蠢蛋甚至连鞋带都是开的,你们就是这样值守检查站的吗?我对你的指挥能力表示质疑。” 故意找事的杜克开口便是异常尖锐。 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自己手下这帮混子是啥德行的阿本,现在只是个有苦难言。 承认也不是、不承认更不是,简直不知道接下来该咋说。 好在面前这美国人没有在此问题上过多纠缠,转而手指着检查站更深处的位置再度开口。 “那边是营房宿舍吗?” 顺着手指方向望去的阿本赶忙答道。 “啊?那边?啊,是的,是营房宿舍。我们的执勤部队分成两组,白天晚上各一组人,以此来保证有充沛的精力24小时在岗。” “所以‘充沛的精力’是指指挥官和士兵脸上全都面带睡意、衣衫不整吗?” “......” 感情你这美国人头头是真他妈会说话,专挑老子接不住的话说。 自知对方此行前来就是故意找茬的阿本,就算再不爽憋屈也只能忍着。 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稍稍弯腰驼背,好让自己看起来比身旁这本就人高马大、魁梧结实的特战军官更低一些。 脸上的赔笑自始至终就没停过,越挨骂、越被怼,越笑得灿烂,只要能把这位爷伺候高兴了那就怎么着都行。 另一边,确认了那就是另一部分敌军所在地,已经被集中在同一间建筑内的杜克也暗自点头,随即示意身旁的阿本单独跟自己走走。 虽不明白这是要干啥,但断然不敢有迟疑拒绝的阿本,压根无法说“不”,只能立刻点头哈腰地跟了上去。 另一方面,能混到今天这个检查站指挥官的小头目位置上,阿本也不是十足无能的废物。 军事能力如何暂且不论,起码这个察言观色、讨好上级的本事是有的。 加之又会一口流利的英语,而被选派来此担任指挥官的阿本,平日里没少靠过境点走私的生意捞取外快、赚黑钱。 在阿本的生意经里,你的货能不能从我这儿过去,那得取决于你给我的钱能不能对得起你的货。 咱这是按比例抽成,是百分比伤害。 你想从我这儿走私过去的货越值钱,你得给我的“孝敬”就越多。 反之只要钱给的够多,我管你他妈运什么东西过去。 别问、问就是老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就算是抵抗军来了,只要钱给的够多,这生意咱一样能谈。 靠着过境点走私生意,给手头存了不少积蓄的阿本,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破财消灾”的时候。 搁咱这地界上,谁都知道美军把票子看得很重。 搁别的地方海外驻扎的美军还能耍耍女人、体验当地风情,搁中东那不好意思,只剩下“搞钱”这一项“男人大业”了。 就比如不久以后就会从这儿过的石油和粮食运输队,那不就是你们美国人爱搞钱的典型代表吗? 想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的阿本,随即一掏外套内衬。 把刚才出值班室时,顺手从私人保险箱里取出来的一摞票子,当场就给掏了出来。 眼瞅四下无人、没其他耳目,当即眼疾手快地把整沓的票子,一把塞进了身旁的特战军官怀里。 “......” 起初还略有意外的杜克很快反应过来,感情这哥们是给自己上“孝敬”呢。 也罢,曾长期在叙利亚服役的杜克,老早以前就熟悉这套路,知道这“孝子贤孙”的经典模式是如何运作的。 掂了掂手里这沓有些旧巴巴的美钞,看样子起码是两万美元起步。 了解本地情况的杜克一看这数就知道,面前这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笑得合不拢嘴的检查站指挥官,平日里估计没少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捞钱挣外快。 不过反正这是演戏,那不妨就按照实时变化的最新剧本往下演。 没理由拒绝这沓票子的杜克随即一改方才面容,死板的扑克脸转瞬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热情相迎的笑脸、主动抬手。 “兄弟们都辛苦了,放心吧,这趟过来的检查一切都好!我看到的是恪尽职守的指挥官,还有精神抖擞的士兵,这里的一切都一如既往的好。” “呵,就知道你爱这个。” 心中一阵冷笑暗语,但脸上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套。 望着面前这盎撒白人面孔的特战军官,收好了自己递上去的“好处费”,将整沓的美钞塞进了战术背心的内衬夹层里。 暗自庆幸还好把钱收了之余,也明白今天这一劫总算是躲过去了的阿本随即笑道。 “不辛苦,长官。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该做的,倒是您和您的特种部队,深夜来访才是真的辛苦。” “不知道您接下来是要去哪里?需要过检查站吗?需要的话我这就下令放行,立刻放行!” 巴不得这帮美国人赶紧滚犊子的阿本是真的受够了。 而与此同时的杜克这边,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却是在聆听耳机内传来的无线电通报。 “B队就绪,已锁定。” “C队就绪,待命中。” 闻声的杜克没有做任何直接的无线电答复,转而维持着一手扶枪、一手摸在战术背心上的姿态,装作四下望风景一般看了看周围夜风微凉的环境。 依托公路而建的检查站两侧被黑夜所笼罩,肉眼的极限能见度在这里不超过50米。 头顶依稀凄冷的月光都被乌云遮住了大半,正是突然动手的绝佳时机。 “是啊,是要过去,确实得放行,不过——” 噗呲—— 呃—— “抱歉了,朋友,是给你们去地狱的路放行。感谢你支付的通行费,期待下次为您服务。” 一边在对方耳畔诵读着“临终祷告”,一边使劲而又缓慢转动着紧握在手的军刀。 精通人体构造的杜克这一刀极为精准,不偏不倚一刀戳透了阿本的胸腔、扎在了心脏大动脉上。 转而又将刀刃转动下拉,以无比巨大的手劲,几乎生生将对方那颗跳动中的心脏切成两半。 浑身脱力的速度之快犹如弹丸呼啸的阿本,此时已经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下一秒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当即止不住地从口中喷涌而出。 “好好休息,下辈子别来叙利亚。” 扶着瘫软温热的尸体缓缓倒下、放在地上,反手将军刀从胸膛中抽出的杜克随手在尸体衣服上一抹、收刀入鞘。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无需过多开口下令,从热成像狙击镜内看到队长已经已经得手的各狙击小组,即刻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