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敌人——做生意？” 　　 周正是不大能想象得出，老牙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什么叫“和敌人做生意”？ 　　 难不成打算把我“犯罪嫌疑人周某”给捆了，送去纽约的未来科技总部大厦楼下，问问这一百来斤肉值多少钱不成？ 　　 只限于想而没心思开玩笑的周正径直回道。 　　 “说来听听，是什么样的生意。” 　　 “我说了，是和敌人的。名字你也很熟悉，是诺斯罗普-格鲁曼。” 　　 “啥！？诺斯罗普-格鲁曼，诺格公司！？” 　　 被老牙这平铺直叙的简单回答搞得当场震惊，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塞驴毛了的周正，当即“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等等——你说人话，好好说。” 　　 “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你说的就是给USAF造B-21隐身轰炸机的诺斯罗普-格鲁曼，最近这两年，还把哨兵洲际导弹项目给承包了的那家诺格公司？” 　　 就和方才的语气一样，老牙的回答照旧还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当然，要不然这世界上还有第二家诺格吗？只这一家而已。” 　　 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美国军火公司典型的兼并收购模式下诞生出的巨头产物，其前身分别是“诺斯罗普”与“格鲁曼”这两大军火公司。 　　 能吞得下B21和哨兵这两大“超级武器”订单，足以证明诺格公司在当下美国军火界的实力。 　　 连造福特级航母的纽波特纽斯造船厂，都是诺格的旗下产业。 　　 美军当下数得着的几块最挣钱的军火肥肉，诺格公司一口气独占其三。 　　 按理说有这实力，当军工复合体的“龙头大哥”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只可惜存在一个极其强劲的竞争对手，同为美国军工复合体巨头的未来科技公司。 　　 包括美军在内的北约多数信息化设备、自动化指挥系统以及电子战系统，都被未来科技以大幅优势碾压，其它地面和空基、天基装备也均有涉猎。 　　 尤其是前景极佳的“蓝海赛道”——军用生物技术，更是被未来科技完全垄断的情况下。 　　 看似“大口独吞大块肥肉”的诺格公司，每年的公开财务报表一拉出来，那反而还不如未来科技，甚至是差距不小。 　　 毕竟未来科技搞的这些项目，虽说是不讨“巨物爱好者”喜欢，但要真说赚钱暴利的程度，那比之隐身轰炸机、洲际弹道导弹、超级航母这一类明面上的巨物可是一点不差。 　　 道理很简单啊，一支现代化军队可以没有隐身轰炸机、洲际弹道导弹、超级航母。 　　 但却离不开信息化、指挥自动化以及电子战对抗，就比如北约框架下的那些欧洲成员，以及部分亚洲盟友，都是很好的例子。 　　 未来科技就是靠着这种压倒性的海外优势，加之美军同样也买未来科技的账，最终在公司市值以及融资盈利等方面，全方位压过了诺格公司一头位居第一。 　　 以上这些相关背景信息，自己就是领域内从业人员的周正当然了解。 　　 不过却依然想不出这样的诺格公司，跟自己到底有什么潜在的商业合作机会可谈。 　　 好在老牙那边也不故意吊着卖关子，就自己所掌握和了解确认到的情况，继续向周正缓缓道来。 　　 “你这次派杜克去到那艘未来科技的最高机密监狱船上，必然收获不小。以你的‘商业兽性’，我猜你肯定会把那艘船上最有价值的信息资料，全部打包带走。” 　　 “你跟俄军那边怎么谈这些东西的交易，我不做干涉，给你充分的自主权。分润的时候别把咱‘莫斯科旅馆’忘了就行，我得给老板那边有个交代。” 　　 “但俄军拿到这些东西又不会到处声张，更不会嚷嚷地满世界都知道、对外公布。让敌人不知道自己具体掌握到什么敌情才是最优解，才能收效最大化。” 　　 “就连未来科技，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泄了什么密、什么没泄。一切都已经跟那艘破船沉入海底，完全查无可查了。能压就压的不对外声张，同样也是他们的最优解。” 　　 “所以，在这样一种两边出于各自利益，都不对外声张的情况下。你难道就不觉得，你手头这么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还有跟更多客户的生意可做吗？” 　　 闻言的周正短暂沉默，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这方面的可能，但却又有别的忧虑。 　　 “你怎么敢保证俄军不会独家买断？好东西我自己独吞，不能落到更多人手里，是我的话我会有理由这么想。” 　　 “嗯，你这么想倒是没错，可以的话这自然是完美的最优解，对俄军而言。” 　　 电话那头兀自点头的老牙认可周正的说法，但也很快话锋一转继续道。 　　 “可惜不完美才是世间常态，世间真理不会只围着一个利益集团转，不可能事事都有最优解，俄军亦是如此。” 　　 “东西是我们‘莫斯科旅馆’搞到手的，能做利益集团间的优先分享，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独家买断？他们能出多少钱？就连苏洛维琴科的那队人，这次都是走老板的渠道调去支援的。俄军压根不想插足这烂摊子，他们只想在那条大黑鱼里隔着距离潜水看戏。” 　　 “冲锋陷阵的时候你消极躲闪不想上工，事后瓜分战利品的时候你又最积极还想独吞，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敢这么想的人无一例外、无论是谁，我都会建议他去被窝里好好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所以这生意我们不止要做，而且要做大做强、做得收益最大化，压根没有什么独家买断一说。” 　　 “莫斯科那些涉及权贵扯皮的事，老板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俄军那边再有意见也会被老板据理力争摆平。这本身也不是他们的军事机密，还轮不上他们强词夺理。” 　　 “——那照这么说，你已经把‘敌方客户’都联系好了？一切安排妥当了？” 　　 听出周正这边是来了兴趣，有所准备的老牙当即回道。 　　 “暂时还——没有，真要联系他们我也得从你这边得到确切答复以后。” 　　 “不过，北美那边的同事们最近倒是发来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报告。我这边不多说，直接发你看看，准备接收。” 　　 说完，电子档文件已经准备就绪的老牙点击发送，周正这边很快就接收到了打包好的文件资料。 　　 搁电脑上解压缩点开一看，赫然发现这是几份美军内部的项目审查报告，还有诺格公司与五角大楼间的来往邮件内容截图。 　　 所涉及的内容主题都是一样的——五角大楼正在发起对B21隐身轰炸机项目的内部审查，所涉及到的不止有产线进度、交付节点等问题，甚至还包括了极为罕见的项目资金审查。 　　 这倒是让周正颇感意外。 　　 毕竟你帝国军工复合体现在是啥样，那属于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史密斯专员、威尔逊议员、詹姆斯上将整天撺掇到一块搁那儿库库“进步”，你这时候搞什么项目资金审查，有啥意义就——我不好说。 　　 事出反常必有因，察觉到其中不对劲的周正当即问道。 　　 “诺格这是被人给搞了吧？人人都在进步，偏偏他家进步被认为是有问题的，以他家的实力这准是得罪了不知道哪路神仙了。” 　　 周正切中问题关键点的能力确实不错，如此猜测很快得到了老牙那边的证实。 　　 “说的没错，能搞得动诺格的行为实体其实并不多，个人都没这本事，必须一整个利益集团联合起来才行。” 　　 “就目前的情况看，北美分部的同事们认为，这是未来科技干的好事。” 　　 “诺格的B21项目本身进行的就不是很顺利，项目超支、成本失控、节点延误，美国军工现在该有的问题基本它都有。未来科技如果想下手搞不正当商业竞争，有的是弱点可以锁定。” 　　 “就以往的经验来看，未来科技八成是想从B21项目上扯下来一块肉。全部吞下抢走整个项目的本事他们没有，项目都进展到这地步了老实说也不太可能换人重启。” 　　 “但吞掉几个盈利比较大的子项目，把那些费力还不怎么挣钱的部分丢给诺格来完成的本事，应当说未来科技还是有的。” 　　 “如果照这么来看，那未来科技八成会盯上自己比较擅长的机载软件系统这块，像是信息化、数据链、自动飞控还有最新最潮的机载人工智能。” 　　 “叼走这些肥肉够他们大赚一笔了，而且现在B21原型机阶段已经渡过，等于诺格冲前面淌雷把雷区通道踩出来了。未来科技现在只需要根据已经基本确定下来的机体框架，往里面填东西即可，就好像做填空题。” 　　 “风险和先期开发成本诺格来担，我未来科技负责后续跟进吃现成的，大概就这么个事。” 　　 听老牙这么一说，周正的第一反应只有两个字——难评。 　　 国家行为实体内部不同的利益集团搞内斗，这本身不算什么稀奇事，只要林子够大就什么鸟都有。 　　 但未来科技这种吃相就未免太难看了些，项目先期的风险和成本都是诺格担了，你未来科技早不搞合作项目投标，这时候半道杀出来说要吃现成的，还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非正规手段，那摆明就是不打算跟诺格搞什么利益置换而是要明抢了。 　　 看来瞅着未来科技不爽的敌人，不止存在于外部，在军工复合体这个大集团内部也是大有人在。 　　 意识到这其中有文章可做的周正随即一笑。 　　 “那诺格那边对此什么态度，他们该不会就这么干坐着，等自己的重大项目被未来科技搞吧？真要这样我倒是怀疑诺格多少沾点龟奴情节。” 　　 “诺格？他们当然是不想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认输，现在正想方设法地发动自己的利益集团跟未来科技对轰。” 　　 “只不过未来科技这次吃定了的意思有点大，投入的资源似乎相当之多。” 　　 “最近这几天天天有他们的人往五角大楼跑，未来科技几个重要高管的豪宅里也是天天车出车进，诺格的防守到目前为止起码没看出有什么明显效果，背后是未来科技在推动的这些审查还是在继续。” 　　 光是叙述情况肯定还不够，额外还有自己的见解分析的老牙继续说道。 　　 “未来科技这么孤注一掷、急于求成，我猜也有很大的概率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一听之下还猛然一愣的周正没等脑回路反应过来，没说错话的老牙就以肯定的语气接着开口。 　　 “对，就是与你有关。” 　　 “未来科技近一年来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海外利益本身就是他们很重要的基本盘，结果现在被你到处点火搞破坏整成了这幅样子。连股价都跟仰卧起坐似的锐角线好几波了，你要说未来科技那些大佬们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回血，拉升投资者信心和融资潜力，未来科技向来都是搞金融魔法比搞建设生产更擅长的主。明明是造军火的却最擅长搞金融噱头，呵，听起来是讽刺，但这就是现在的美国军工复合体。” 　　 “也只有这样，才能给那些着急上火的未来科技大佬们加速变现，把损失的、少挣的再给捞回来，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利益、为了钱。” 　　 “而着急变现的最好办法就是吃现成，跳过先期开发风险和成本投入，找一个足够大的肥肉项目一口吃下、变现回血。” 　　 “所以你看，参与B21项目且拿到关键部分，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变现渠道更是稳定可靠，直接从每年八千多亿美元的军费里抽，只要能拿到项目就有现金流进账。” 　　 “再者，咱们刚刚说了‘拉升投资者信心和融资潜力’对吧？我应该是跟你说过了，最近记性有点不大好使。” 　　 “而这也能连带着一举两得，B21这么大、这么重要，美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跳船的项目，只要拿到合同那就是‘市场强心剂’，就会让投资者们打了鸡血嗷嗷叫。对未来科技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金融魔法材料。” 　　 “你看，未来科技现在遇到的这些棘手问题，只要能把这一票搞成，那么一切就都不再是问题。” 　　 “现在你该理解，未来科技为什么这么着急变现吃现成，甚至还不择手段地从内部下手了吧？” 　　 的确，经过老牙这么一通解释，本来就熟悉军工复合体运作模式的周正，这下算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 　　 本质上来说，未来科技这种行为的性质，就属于是“我在外面搞不过莫斯科兽人，我在家里难道还搞不赢你诺格？” 　　 在外面吃了大亏还打不赢没关系，着急变现回血咱回家里搞窝里横便是。 　　 那毕竟外面的世界咱没法一手遮天，霸权不断萎缩、阵线年年后退，还有复国主义实体整天搁那儿“尾巴摇狗”拖后腿，偏偏你还拿他没辙得叫“爹”伺候着，就算是强如未来科技也越来越感觉面对这世界是有心无力。 　　 但这一切都不要紧，听话，咱回家，搁家里那还是能做到一手遮天、不说二话的。 　　 凭什么我未来科技搁外面都被兽人揍成这样了，你诺格还搁家里大口吃肉喝酒搞得满嘴流油？没道理不是？ 　　 以前我未来科技不跟你抢，那是我日子还过得去，地主家不缺钱，我忙于海外拓展没有那么多精力跟你整这些。 　　 但现在我着急变现回血弥补海外损失，那就不好意思请多担待了。 　　 哪怕是你诺格已经出锅摆桌子上的肥肉，我未来科技也得给你狠狠炫一大块下来进我碗里。 　　 你要不肯给，那别怪我上手段，非得让你知道我未来科技这个军工复合体的“榜一大哥”不是白当的。 　　 拿接地气的方式来形容，未来科技和诺格这次搞出来的这点破事，基本就这么简单。 　　 未来科技的这种“内残外忍”，搁外面被揍得鼻青脸肿结果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扭头就回家里抢肉吃耍窝里横的操性。 　　 那也确实符合帝国主义进入加速下坡道阶段的一贯历史规律。 　　 只能说这帮吊人在人类文明循环这么多年后，依然是原汁原味、一点没变，也没别的活儿可整，就只剩下这些了。 　　 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周正也就连带着明白了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大致的方向已经是清晰显现的了。 　　 “我手里确实有几个未来科技核心项目的参数资料，分别是‘次时代宙斯盾’雷达系统和‘刻尔柏洛斯’电子战系统。单论系统本身肯定是价值连城，参数资料也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就是不知道诺格的人感不感兴趣、能不能谈合作。” 　　 “次时代宙斯盾和刻尔柏洛斯？呵，有意思，那这些就够了。” 　　 听老牙的口气，明显不是第一次得知这两个名字，且光是听名字就能肯定这生意接下来会有的谈。 　　 很快，结合手头现有的情报和已经了解到的确认信息，一个可供执行的计划便已在老牙的脑中成型。 　　 “诺格的人不难联系，有的是渠道和他们接触。” 　　 “我会联系北美那边的人抓紧去做的，但怎么谈生意和在哪儿谈，这得由我们说了算，不是他们。” 　　 “现在诺格才是有求于人，我们得利用好这一点。” 　　 “所以别担心，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确定没问题了再给你牵线搭桥开始谈。趁这段时间你也可以想想给诺格的人开什么价码、要怎样的合作条件，他们掌握的资源和渠道可不一般。” 　　 “只要能利用得当，诺格可以作为你的工具，从内部对未来科技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关键就在于你怎么做。” 　　 “需要出谋划策的话，我随时都在，欢迎致电。” 　　 “哦，对了——麦迪逊的事你得务必重视去办，这杂种的事件报告现在已经被送上克宫最高办公室的办公桌上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上头对此的关注是空前的，顿巴斯的民众迫切需要这么一个交代，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帮周正办事的同时也有求于周正，相互合作互惠互利才能走到今天。 　　 同样清楚这点的周正除了点头应道，也还有话想要问问老牙、加以确认。 　　 “麦迪逊活着交到你们手里了，这事难道就没什么奖励吗？或者说给我的分成。” 　　 有点没想到周正能这么问，不过也不算太意外，能提这种要求也是情理之中。 　　 报以认可的老牙笑着回问。 　　 “那你又想得到什么？” 　　 “当然是咱们之前说好的事，马里的瓦格纳整合问题，你忘了吗？” 　　 周正先前就跟老牙谈过这事。 　　 一旦三国交界地的恐怖势力和分离武装被打到万劫不复，未来科技伸向此处的黑手也被斩断难成气候。 　　 那么作为回报，周正就要接收马里的瓦格纳遗产为己所用，实现和手头现有的，从阿尔西姆那里接收来的瓦格纳力量二次整合。 　　 而现在，三国交界地的恐怖势力和分离武装不能说已经死透，但起码近十年内再想成气候翻身到前两年的水平，相较之下还是买彩票中头等奖的概率更高一些。 　　 毕竟周正给过去的那些东西——量大管饱的波斯飞天小摩托和巨大柳叶刀，那对当地的任何恐怖组织和分离武装来说，就是实打实的降维打击，属于只能伸长脖子等挨打而一点防御办法都没有。 　　 有“小摩托”和“柳叶刀”这两座大山在，基本就掐死了恐怖组织和分离武装成规模卷土重来的可能，连最基本的建立据点、划拉地盘搞割据都难。 　　 可能早上刚“占山为王”，中午就“小摩托加柳叶刀携手上门道喜”，晚上那就得“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白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了。 　　 除此以外，未来科技伸向三国交界地的黑手也被斩断，顺势还揪出了麦迪逊这只幕后黑手，给未来科技最重要的军用生物技术项目来了个一锅端。 　　 理所应当的，周正认为现在也就到了俄国人兑现诺言的时候。 　　 不能让我周某给你们打白工，拖欠农民工工资是不对的。 　　 另一边，老牙也猜到了周正可能会提如此要求，催促接收瓦格纳遗产实现进一步整合的事。 　　 虽然让原本已经打成散沙，被分化瓦解的力量再次集中于一人之手有风险，而且还是之前已经掉进过一次坑里的风险。 　　 但周正现在到底是一个统战价值远高于潜在风险的主，无论是对哪个俄国人的利益集团而言。 　　 当收益远高于风险的时候该怎么做，这也是明摆着的事，何况周正还是能让自己飞黄腾达到如今地步的‘自己人’。 　　 几乎未作犹豫的老牙很快回道。 　　 “知道了，我会给‘非洲军团’那边上点压力，要他们抓紧办移交的。” 　　 “原则上来说没有问题，无非就是俄军那边可能会搞拖延时间磨洋工的把戏，当他们占据优势主动的时候就会想从你身上多剐点油下来，不过这也不要紧。” 　　 “你不是有刚刚到手的两个未来科技关键筹码吗？拿这个和他们谈。你们中国那句话叫‘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在俄军眼里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超高统战价值个人，他们得争取你而不是把你推开。” 　　 “剩下的不用我教，谈判桌上的事你比我这个特务头子有经验，放手去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