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2　　 在莱娅说完后，米娜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罗德挑起手帕擦去嘴角水渍，用覆杂的神色上下打量起莱娅。而莱娅双眼认真诚挚，俨然一副没有开玩笑的架势。　　 “莱娅小姐，您这样是否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由女子继承的家族也有不是吗？米娜小姐难道不想自己来保护这个家？”　　 “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属於你父亲的一切交到别人手上？”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是，又不完全是。可能你会奇怪明明平时没什么交集的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你。米娜小姐，我只是不想你永远沈浸在悲伤里。”　　 莱娅自然不可能把看见的东西说出来，毕竟这种事基本没有人相信，但她的话里并无半分谎言。米娜回望过来瞳孔微微颤动，微微抿紧嘴唇欲言又止。莱娅猜对方或许正在思考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她明白只要米娜犹豫了便是有机会。　　 “莱娅小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即使我对那个位置有心，也是不被允许的。”　　 “难道你能保证我会顺利坐上那个位置吗？”　　 “我向你保证。”　　 莱娅毫不迟疑就答应下来，速度之快打得米娜措手不及。或许是感受到莱娅的认真，米娜收起嘴角展示嘲意的笑，重新正视起莱娅坚定的双眼。一阵沈默后米娜起身朝女仆摆摆手，女仆心领神会走过来向莱娅垂首。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莱娅听出米娜这是准备送客，来时也预想过事情不会进展顺利，所以她很果断地起身准备跟女仆离开。　　 “至於你刚才说的那些，明天在这个点到那个地方再细说吧。”　　 起码这算还是有进展对吧？莱娅微笑着点头随即和罗德告别后转身离开花园。至於米娜口中所说的“那个地方”，莱娅心中多多少少可以确定。毕竟她们之间会有交集的地方，恐怕也就剩学校的旧校舍了吧。　　 当莱娅将将走至大门前，还没等她踏上马车，罗德从背后整个扑上来。莱娅急忙扶住马车门框稳住身子，侧过身子疑惑罗德怎么跟出来了。　　 “反正父亲那边肯定要聊很久，你走后米娜小姐说她累了，我继续留着一定会无聊死的。”　　 “所以莱娅你带我回坎贝尔宅吧。”　　 莱娅也算见识过罗德父亲对女儿有多溺爱，所以完全不担心罗德父亲会生气。啊丶会不会哭那可就不好说了。　　 得到罗德保证让人知会过她父亲，莱娅放下心带着罗德坐上马车。回程中罗德问起莱娅和米娜是怎么认识的，莱娅便把前天发生的事讲给罗德听。　　 “莱娅为什么这么在意米娜呢？明明你们的关系都算不上很熟。”　　 “因为那天我看她很伤心所以……”　　 “可是莱娅，像怀特家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世界上并不只有她会感到悲伤。”　　 “你帮得了一个，那么下一个呢？何况现在这件事还涉及继承问题。”　　 “罗德，我跟清楚自己能力有限，悲伤也并非我想消除就消除的。我只是想为这些人寻得希望，哪怕一小点也好，只要让他们有动力活下去。”　　 “……莱娅，你果然总是爱着这个世界呢。”　　 “明明这个世界早就烂透了。”　　 罗德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莱娅没有全部听清，却唯独从罗德眼神中读出几分愤恨。莱娅头次无法读懂罗德的话，也无法理解罗德身上骤然加深的恨意。　　 她正爱着这个世界吗？也许吧。可为什么罗德和她不一样呢？莱娅忍不住思考罗德话里的意思，试图从中摸索出丁点头绪。然而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思绪仿佛被透明的东西阻隔，始终不能朝前推进半分。　　 “诶呀丶莱娅你还太小，现在不明白也正常啦。”　　 “早点回去吧，不然你哥哥他们得担心死了。”　　 罗德在莱娅眨眼的功夫扬起笑容，周围气息恢覆到和平时一样。罗德态度极快的转变让莱娅语塞，但那片刻的寒意并未消失。她努力说服自己刚才都是错觉，却始终无法忘记那一刻罗德的眼神。　　 她小心翼翼打量罗德，在得到更灿烂的笑容后低下头。随后这一路马车内沈默得诡异，莱娅甚至觉得她和罗德之间，似乎竖起了道无法打破的墙壁。　　 “你们吵架了？”　　 马纳和涅亚见妹妹出去一趟，回来捎带着个罗德。本以为是她们两人约着出去玩，怎么回来就谁也不说话。涅亚凑近妹妹耳边小声询问，莱娅楞了下动作犹豫地摇摇头。　　 她和罗德吵架了吗？莱娅皱起眉左思右想，她们好像也没有吵架。马车上那段对话没有任何火药味，最多就是罗德那瞬间展现出来的恨意。这样应该算罗德单方面生生气，而她们的确没有吵架。　　 “如果吵架了不管是哪方的错，都要学着好好交流哦，你们是好朋友对吧。”　　 卡特里娜从两个孩子身后走出，轻柔小女儿的脑袋低声劝说。莱娅用脑袋回蹭母亲掌心，望着和马纳说话的罗德停顿几秒后乖巧应下。她也想知道罗德那句话的意思，而且罗德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罗德，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　　 晚饭后莱娅拉上罗德去庭院散步，等在庭院的长椅坐下，她迫不及待提出心中疑惑。罗德擡起脚轻快地晃动，莱娅见她擡头看向天空，便跟着一同看向天空。等了很久莱娅才听见罗德开口丶　　 “你认为这个世界美丽吗？”　　 “……”　　 这个世界是否美丽？莱娅无法立刻给出答案。毕竟她还没有认真地看过这个世界，她被局限在这个时代，只看得见这个时代的世界。於是她想，现在的这个世界美丽吗？　　 或许说不上美丽。工业排出的烟尘几乎将天空笼罩，污水将河流染成黑色。人们被分做三六九等，上流社会享受荣华富贵，下层居民苦不堪言。这样的世界美丽吗？　　 或许不怎么美丽，但她无法单以人类来定义世界。无论世界如何浑浊美好仍旧存在，所以她不能将世界全盘否定，她没有资格否认每个努力活着的存在，世界因为谢谢生命而美丽。　　 “这个充满生命的世界很美。”　　 “所以我才说，莱娅你总是爱着这个世界啊。”　　 “你在见过那些丑陋后依然能看到美好，而我从那时候开始，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了。”　　 “神的使徒代行神意去爱世人，人却想登上神座主宰世界。”　　 “人是如此贪心又傲慢。”　　 罗德这次没有像白天那样失控，反倒像叙述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般，投向天空的眼眸中没有焦点。莱娅越来越听不懂罗德的意思，只觉得对方的灵魂好似不在这。是因为月亮离得太远吗？她心下惊慌伸手捂住了罗德的双眼。　　 “我不知道罗德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现在丶此时此刻，我们就坐在这里，我们是朋友，我可以帮你！”　　 “看来我说的你是一点没听进去呢。”　　 罗德对她根本没听进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忍着怒火扯下莱娅的手，反过来捏住她脸颊往外拉。疼得莱娅龇牙咧嘴，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　　 “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会心软。”　　 罗德觉得她真是个笨蛋，不管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渐渐地莱娅感觉脸上力度消失，罗德的双手虚虚贴在脸边。她眨眨眼望进对面流转金光的眼眸，之后丶之后莱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梦里看到陌生的街道和建筑，接着天空出现巨大的白色东西。最终画面停留在巨物发出刺眼光芒，她浑身颤抖着从这个莫名其妙的梦里惊醒。　　 “那是丶什么？”　　 莱娅擦去额角渗出的冷汗，脑内搜寻不出任何印象。无论是那些街道和建筑，还是最后出现的那个东西，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她为什么会梦到？还有丶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不敢细想自己睡着的原因，也并不想将其和罗德联系上。莱娅离开床来到窗边，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早起的鸟儿落在窗台雀跃。阳光透过枝叶撒下点点光影，莱娅擡手举起停留指节的小鸟。　　 “早上好呀。”　　 她弯弯眉眼柔声开口，小鸟歪头蹭蹭她伸出的另一只手。指尖接触的绒毛柔软中带着温热，她听见鸟儿鸣叫越加欢快。莱娅望着这样可爱的小家夥，垂首对上楼下正好出来浇花的温妮。　　 “早上好，莱娅小姐。”　　 “早上好，温妮。”　　 热情回应温妮抛来的问候，莱娅再次加深了脸上笑意。她承认罗德说的，世界的确不怎么美丽，可努力生活的生命却如此美丽。她爱这个世界，更爱那些正努力活着的生命。　　 “今天有小姐最爱的巧克力塔哦。”　　 “太好了！”　　 得知今天有最爱的巧克力塔，莱娅开开心心打扮自己，顺便去隔壁把两个哥哥叫醒。莱娅没有问哥哥们自己睡着后发生了什么，没有让哥哥们察觉出任何异样。她扬起笑将哥哥们拉起，充满活力地一遍遍说着“快起床”。　　 这是坎贝尔家很平常的一天，今天是这样，未来也还会这样。忍笑徒手扶手哥哥们睡乱的发丝，她迫不及待告诉他们今天早餐有巧克力塔。马纳毫无脾气地摸摸妹妹脑袋应和，涅亚则把妹妹圈进怀里充满怨气地揉乱妹妹头发。　　 “今天我和朋友有约，等会要出去一趟。”　　 “库洛斯这两天是不是都没有跟在你身边？”　　 “反正我是去见朋友，库洛斯不在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和米娜约好的时间，是她昨天到怀特家的时间。因为车程较远所以抵达时是下午两点，尽管今天她们约在学校的旧校舍距离近些，她还是想早点出门赴约。这几天她脑子里都是米娜的事，当母亲提起库洛斯她楞了会才回答。　　 “你们不会也闹矛盾了吧？”　　 “也”这个字用得真巧妙，莱娅不由感叹母亲料事如神。的确经历那晚的事情后，库洛斯就没有出现在她身边。莱娅不知道库洛斯是否会为那晚的事生气，也不知道对方最近都去做什么了。　　 “怎么想都应该是库洛斯惹莱娅不高兴吧。”　　 涅亚无条件偏袒自家妹妹，刚说完扭头就被母亲捏鼻子，卡特里娜自然了解女儿，明白这架肯定吵不起来。但有时候还不如大吵一架，至少能把所思所想全部说出来。　　 “母亲你就别操心啦，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莱娅其实想过要跟库洛斯聊聊，只是因为她目前注意力都在米娜身上，她相信库洛斯并非小心眼的人，等把米娜说服后再去道歉也不迟。只不过……库洛斯这几天都没出现，应该没有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