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6　　 也许是因为身处记忆里，时间流速比感官来得快很多。转眼间莱娅已经能够行走，从呀呀学语变成说得一口流利的话。而两位哥哥自然也长大不少，只是马纳身体孱弱大多时候卧病在床。　　 涅亚和莱娅经常一醒来，就会趴在马纳床边，直到床上的男孩受不住无奈睁开眼。三个孩子总是形影不离，特别是身体素质好的两个。他们都怕如果自己不在身边，独留其中一人一定会很寂寞。　　 “嘘丶不要吵到马纳啦。”　　 “母亲，马纳今天好点了吗？”　　 “嗯……有比昨天好一些呢。”　　 卡特里娜拍拍两个小孩的脑袋，但他们还是敏锐察觉出母亲的犹豫。莱娅眨眨眼朝母亲摊开双臂，卡特里娜熟练地将小女儿抱起。随后又莱娅搂住母亲脖颈，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　　 “那今天可以和马纳哥哥玩吗？”　　 “当然，等他醒了你们可以一起在房间里玩。”　　 卡特里娜低头亲吻莱娅额角，这次语气里充满肯定。终於得到母亲允许，两个小孩睁大亮晶晶的眼睛。不过他们依旧记得母亲嘱咐，脸颊红扑扑地把那句欢呼止住。见此卡特里娜再次爱怜地抚摸两颗小脑袋，转身领着他们走进马纳的房间。　　 “马纳哥哥好像公主哦。”　　 “虽然性别不对，但确实像。”　　 听见小妹的形容，涅亚认真思考后摇摇头又点点点。莱娅爬上床在边缘伸手附上马纳额头，温度已经不像昨日那般热，看来病情的确有变好点。涅亚站在床边注视着莱娅收回手。从松开的眉头读出马纳此刻的情况，不愿在兄弟面前表露怯懦的男孩默默松口气。　　 “那我们就是守护马纳哥哥的骑士呢。”　　 “为什么不是王子？”　　 涅亚不是没看过童话故事，和公主配套出现的不应该是王子吗？莱娅听闻歪头不假思索回答。　　 “可王子一般不都是关键时刻才出现吗？我们一直陪伴马纳哥哥，怎么想都是骑士更符合啊。”　　 “要这么说的话，莱娅才是公主吧，应该由我们来保护你才对。”　　 “我不想当什么公主啦，明明我比马纳哥哥还要强壮诶。”　　 莱娅压低声音反驳，说完还有样学样展示手臂肌肉。尽管身穿可爱小洋裙，繁琐布料下基本看不到起伏。但溺爱妹妹的涅亚表情严肃，仿佛真的在思考莱娅这句话。　　 等待马纳苏醒的过程似乎有些漫长，莱娅坐在床边无趣地轻晃起双脚，而涅亚像大人似的抱胸在椅子上坐得板正。他们都期待马纳能睡醒然后一起玩，却又谁都不肯打搅马纳的睡梦。　　 “唔……”　　 小小的丶仿佛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泛起涟漪惊醒守护左右的小骑士们。两个孩子迅速扭过头望去，直到马纳睁开眼向他们扬起笑容。对丶还有那句——　　 “早上好，涅亚，莱娅。”　　 “早上好！”　　 终於等到马纳睡醒，一大一小立刻扑了上去。原本安静的室内热闹起来，主要是马纳负责倾听。每件马纳没能参与的事情，都经由他们一一讲述。和说得眉飞色舞的莱娅不同，涅亚还是没有表现得过於兴奋。　　 马纳会给说累了的小妹递上水，又戳戳把舞台让给妹妹的涅亚。大概只有在马纳清醒时，被宠爱的人才会是最小那个。哥哥们伸出手一人拉住妹妹一只手，对上小妹雀跃明亮的眼眸没再说话。偶尔点点头回应几声表示在听，就这样三人窝在房间里度过一整天。　　 莱娅喜欢两个哥哥，喜欢母亲，喜欢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马纳会给她扎漂亮的辫子，涅亚会变着花样带好吃的点心。每次睡觉前母亲会抱着她，哼唱起柔和温暖的摇篮曲。　　 “母亲，马纳哥哥会好起来的对吗？”　　 “会的，再等等，马纳会有一天能同你们一起尽情奔跑。”　　 卡特里娜轻拍女孩后背，嘴角噙笑低头贴贴女孩额角。莱娅对母亲话语深信不疑，期待之中的回答如同一颗定心丸。放下心来便逐渐萌生困意，伴随那首摇篮曲缓缓进入梦乡。　　 “我亲爱的孩子啊，希望你们都可以健康快乐的活下去。”　　 卡特里娜为熟睡的莱娅掩好被角，望着女孩安详的睡颜轻轻开口。指尖顺着额角滑过脸颊，眼中盛满对他们未来的期望与担忧。命运能否被改变？他们三个能否开辟出新的道路。　　 “愿你们平安顺遂。”　　 满怀爱意的吻落在莱娅眉间，卡特里娜擡手抹去眼角泪珠。有些事会永远被埋藏，至少还不到需要担起职责的时候。所以再等等吧，再让他们多感受下平淡安稳的时光。　　 或许正是因为自幼被家人宠溺，所以不管是小小擦伤，还是落在院里死去的小动物，都会让女孩的眼泪像不值钱一样哗哗往外流。　　 “莱娅，莱娅，别哭，我们去找卡尔特先生给它埋下好吗。”　　 “等会还要去找马纳哦，带着红通通的眼睛会让他担心的。”　　 一听到马纳会担心，莱娅吸吸鼻子终於止住眼泪。她用双手胡乱擦去水痕，抿紧唇蹲下捧起已经冰冷的小狗身体。涅亚露出欣慰的表情，拍拍她脑袋带她去找卡尔特先生。　　 卡尔特作为坎贝尔的管家，也是看着自家少爷小姐长大的。在看到小姐泪眼汪汪的样子和手里捧着的，他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熟练接下女孩手里的尸体，随即从杂物间找来块布包裹。　　 “来，小姐，我们一起去后院吧。”　　 “对不起，又给卡尔特先生添麻烦了……”　　 “不丶这并不麻烦，小姐。”　　 莱娅吸着鼻子微垂下头，卡尔特立刻轻声安抚。涅亚伸手揉捏自家小妹的脸，同样轻声告诉她这并不是麻烦。他们都熟悉小姑娘的性子，共情力太强总容易为一切不幸落泪。　　 涅亚想过这样对莱娅而言并非好事，至少这个时代过度的善无法得到同等的回报。涅亚清楚他自己无法永远保护莱娅，他理应教会妹妹多点戒心，教给她世间的本质残酷无情。　　 可是……　　 “我去摘点花！”　　 女孩拍拍沾满泥土的手，忙活半天整张小脸弄得脏兮兮。但那双蓝眸仍然明亮透彻，想到什么便做什么风风火火跑走。涅亚遥望跑进花圃的莱娅，心中无可奈何地得出答案。　　 可是她天生如此，善良丶纯真丶开朗，她是所有美好本身。诚然不受这个世界待见，也足够成为他们的救赎。　　 “那个少爷，小姐摘的是温妮女士新种的……”　　 “……拜托了卡尔特先生，就帮莱娅瞒下来吧。”　　 涅亚神色如常对抱了满怀花的莱娅招招手，卡尔特先生了解地退到一旁保持沈默。不过即便不告诉温妮，以小姐那个摘法很难蒙混过关啊。虽然是这么说，但那片花圃最初也是为了小姐种的。　　 后院加上今天这一具，总共就埋葬着七只动物。有狗有猫还有鸟儿，如果不是佣人平时会巡视周围，恐怕这里还会埋下更多。小姐心地善良暂且不论，奇怪的是那些动物似乎很喜欢往这里跑。　　 但它们并非喜爱缠着小姐，只是把小姐身边当做可以安心的场所。卡尔特有时觉得这些小家夥颇具灵性，它们不曾擅自闯进屋内，想要讨食便乖乖蹲在后院。　　 “小姐或许有着神奇的力量呢。”　　 温妮在开始打理花圃时如此感叹，那时后院已经被小姐埋下三只动物。卡尔特刚嘱咐完佣人把剩菜倒给来讨食的流浪猫狗，凝视眼前特意种出来用以祭奠的花，沈吟半宿同意了这个说法。　　 后花园那块独属於动物们的墓地，用以祭奠这些小可怜而种植的花圃。这座宅邸的每个人默认自家小姐的做法，甚至没有任何人对此发出疑问。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小姐善良纯真，是这个时代丶这个阶级极其稀少的存在。　　 “我亲爱的小姐，就算我再怎么闭只眼当不知道，您这样隔三差五就去摘也遭不住啊。”　　 温妮发现最近花朵消耗得过快，到了很明显能看出问题的程度。为避免还没等新芽冒出来就被摘秃，女仆长温妮女士决定找自家小姐好好商量一下。至少丶至少下次少摘点，或者别来的那么勤也行。　　 “抱歉，温妮。”　　 莱娅手上还抓着刚采的花，脸上露出被抓包后的窘迫。女孩无措地将手背到身后，视线看看脚尖又正视回去。之前每次采摘结果都没有被抓到，便自认为这样下去也不会被人发现……不丶应该说她有自信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於是她顺着这份纵容，逐渐得意忘形起来。这是不可以的，但只有当真被抓包后才真正意识到。涅亚哥哥说过这片花圃由谁照顾，然而她却仗着别人对自己的宠爱肆无忌惮。嗯丶要深刻反省，不能再得寸进尺让温妮苦恼。　　 “在下一次花开前，让它们安心成长，好吗？”　　 “您放心，我不会再去摘了。”　　 莱娅重重点头就差没把决心写脸上，温妮原本还做好小姐哭闹的准备，不想小姑娘很认真地点头答应。果然她们家小姐是天使啊，温妮极力忍住想拿出手帕擦拭眼角的冲动。　　 “但是今天马纳又不能下床，我还能拿什么送给他？”　　 “既然新鲜的花不行，那我们就送纸做的吧？”　　 “纸做的？”　　 对莱娅来说纸张来源於书本，即便是白纸也必须用来书写，从未没有思考过能用纸做花。温妮的建议成功勾起莱娅的兴趣，便拉着手往楼上书房去。温妮将莱娅摘的花装进花瓶，随后两人先去看望了马纳。　　 卡特里娜和涅亚照旧守着马纳，满面愁容在看到莱娅时有所舒展。莱娅把花瓶置於门边置物柜上，小跑扑向母亲询问马纳的情况。　　 “只是有点发烧，等药起效便会很快消下去。”　　 “摘花的事还是让温妮发现了？”　　 “唔丶原来母亲也知道啊……”　　 “那片花圃是为你而种，本用不着这么藏着掖着。但看你总偷偷摸摸的，大家觉得有趣便没有说。”　　 卡特里娜揉揉女孩脑袋，和边上偷笑的涅亚交换眼神。才知道原来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莱娅瞬间睁大眼后知后觉鼓起脸颊。她握紧双拳象征性挥了挥，企图用毫无威慑力的表情表达不满。　　 “莱娅乖，骗了你是母亲不好，晚饭给你再加一份草莓塔？”　　 “哼……两份……”　　 “吃多了会牙疼，莱娅也不想去见医生吧？”　　 “唔……好吧。”　　 想到万一真的牙疼去见医生，她就觉得牙齿开始打颤发酸。思及此小身躯打了个寒颤，她在心底默默发誓绝对不要去见医生。十分了解自家小孩的卡特里娜，捏捏小孩脸颊无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