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准嫂子梅竟芳
梅竟芳有些尴尬:“你哥也真是,不知道收起来……” 茅书诚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抓起茶几上的西瓜就吃起来。 “也不洗手吗?”梅竟芳松了口气,笑道,“和你哥一样。” “我哥,他今天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梅竟芳顺势坐下,目光没有离开茅书诚的脸,说:“我先问你,从下午到现在,你在烟台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了?有没有人伤害你?” “我没受伤害。你瞧,我不是很好吗?” “你这次来,正赶上刚刚发生‘顺天轮’大劫案。你哥担心死了,我也是。你哥还反过来一个劲地安慰我,说你……” “说我什么?” 梅竟芳笑了,笑得很可爱,说:“他的原话,说你一没有钱财,二没有色相,劫匪劫不到你什么,只会消耗他们的粮食,很快会放你的。” 书诚一拍沙发扶手,气愤地说:“他这是不负责任!” 梅竟芳挪到他对面坐下来,说:“最近,走私分子特别猖獗。总税务司署下达通令,要求严查重罚。从北方区段巡工司到东海关,忙得不亦乐乎。今天下午,你哥本打算自已去接你的,临时给刘帮办叫去开会研究走私线索了。你哥就委托一个同事去接你,那人你认识。” “谁啊?” “王凤山,巡工司北段的二等巡工。你哥的朋友。”梅竟芳说,“王凤山开车去港口接你的路上,他的车子跟一辆黄包车撞上了,耽误了接你的时间。” 茅书诚知道,这一切背后有人精心设计。 梅竟芳继续说:“王凤山错过了你的轮船班次,以为你自已叫黄包车过来了。结果,我们在家里傻等。傍晚的时候,你哥说你可能是轮船晚点了。” “他为什么这么推测呢?” “最近因为搜捕‘顺天轮’劫匪,军舰在东营、烟台一带横冲直撞,很多船舶的航行时间都不正常。他让我在这里等你,自已先去执行缉私任务。等任务结束后,直接去海关旅客码头找你。” “执行缉私任务,这会儿应该结束了吧。”书诚说着,像投篮一样把西瓜皮向远处的垃圾桶抛去,没有抛进去,砸在地上。 梅竟芳赶忙起身拿扫帚。茅书诚说:“别动,让老大回来扫。” 梅竟芳深知,茅家因为父母双双去世,三兄妹相依为命。哥哥姐姐都宠着惯着这个小弟,给他养成了一身的臭毛病。 “梅姐,你判断老大这会儿是在执行任务,还是在海关旅客码头找人?我又不是走散的小孩子,还要他在那里寻找吗?” “是啊,接不到你,应该回来才对啊。他不会在那里傻等吧。” 茅书诚的心中积压着一大堆问号。 来之前,写信过来,哥哥就婉言谢绝。后来,茅书诚说到学校可能要南迁到上海,他们这一届可能要提前毕业,关键时刻,他要跟哥哥当面商议,哥哥还是不同意。书诚又打电话来,把话说死了,哥哥才勉强答应他来。 到了烟台就被绑架。绑架勒索的是哥哥放私的权力。从绑架人的表现看,显然,哥哥徇私了,他们走私的目的达到了。 哥哥是这样徇私枉法的人吗? 茅书诚起身,看看这,看看那,然后,走到哥哥的卧室兼书房。当他一脚跨进去时,回头正好梅竟芳给他拧了一条毛巾拿来,递给他。 他调侃问道:“梅姐,我哥这房间我能进吗?” 梅竟芳慌忙一摆手:“说什么呢?”那一刹那,自已的脸红了。 茅书诚走进哥哥的卧室,那里只是比过去更加整洁,没有看到梅竟芳的物品。他们好像并没有公开同居。 写字台上摊开了文房四宝,文房四宝压在报纸上,报纸是《芝罘日报》。 哥哥平时看这份报纸吗? 这是日本人桑名贞治郎主办的。茅书诚的脑子里掠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转到他临的法帖上。 哥哥用的法帖是欧阳询的《九成宫》,印刷得特别精美。 这是珂罗版印刷的精品。哥哥直接在宣纸上临摹,临摹了整整一幅三尺宣纸。 茅书诚知道,哥哥这是节临,而不是通临。因此,临摹的作品与原作排序不一样。 看着哥哥的字迹,横行竖列,整整齐齐。茅书诚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左边第一列字,从上到下连起来是一句完整的话——“海员俱乐部相见。” 这是哥哥留给自已的暗号。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在对暗号。 梅竟芳就站在书诚身后,看看字又看看书诚,问:“书诚,怎么了?” 书诚指着那幅字,说:“老大的书法一点也没进步。” 书诚从书房出来,从包里取衣服。 梅竟芳问:“你要上哪儿?” “海滨浴场。” “哪个浴场?” “去了再说,哪家人少就去哪家。”茅书诚看了看怀表,“我哥回来就告诉他,我早晨直接到东顺吃海鲜。” 茅书诚对这里轻车熟路。他知道,芝罘岛海滨路的东顺海鲜馆,每天早晨会有海上刚出网的海鲜。 面对书诚这副别管老子的态度,梅竟芳有些无奈。 “那我就回我宿舍了。”梅竟芳忙解了围裙,擦擦手,“书诚,你把这儿的钥匙带去吧。万一你们俩没碰面,你回来可以直接进来。” “怎么能给我,给我了,你不是没有了吗?” “本来就是你哥哥的家,钥匙给你不是很正常吗?” 二人同时出门,梅竟芳说:“你没带换洗衣服?” “哦,懒得带,我正好想买新的。烟台的衣服,比北平洋气。” 梅竟芳心想,茅家怎么会惯出这么个公子哥儿来了。 她的手停在门锁上,说:“要不把你哥哥的衣服带上。你哥哥平常都穿制服,便装都是新的。” “他的衣服,我不合身。” 梅竟芳把门锁上,钥匙塞给茅书诚。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东海关职工宿舍的灯光大部分都已熄灭,整个烟台山上都寂静下来。 梅竟芳住的是女职员宿舍,她也住在二楼。他们俩走到中线路口时,梅竟芳关切地问:“身上带钱了吗?” “带了。” “注意安全,早点回家。你哥请了假,准备陪你出去玩呢。” 茅书诚走出东海关单身宿舍区的大门,卡鲁尼站在门外转角处的风口纳凉。 书诚走过去,用英语跟他聊了几句,发现这里的地势虽不算高,但是视野非常好,可以看到西边芝罘岛和东边崆峒岛上的灯塔。 临走时,忽然想到应该从冰柜里拿两罐啤酒路上喝。于是,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准备折返回来。 他对卡鲁尼说:“老卡,麻烦给我叫一辆黄包车。” 书诚进了宿舍院子大门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南边二楼最东头,哥哥的宿舍后窗亮着灯光。 刚才没有关灯?不可能。 哥哥回来了?更不可能。 茅书诚蹑手蹑脚走近后窗,外面黑暗,里面光明,所以,可以在外面窥视。从楼下看二楼是能看得清的,里面的人是梅竟芳,她又返回哥哥房间了。 她有两把钥匙。她为什么保留两把钥匙? 再稍稍走近看,她正在把哥哥写的那幅书法举起来,对着灯光,仔细凝视。 “这个女人不简单。”茅书诚想着,蹑手蹑脚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