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海蜇头
“焖子。”书诚叫住那人,买了两份,自已和老孟师傅一人一份。“孟师傅,这个算午餐了。” 卖焖子的问:“先生是找招远的人吗?” 书诚含含糊糊地应道:“两个男的,一个女的。” 那人说:“这里面可不止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这里有上百号人呢。” “人呢?” “他们散伙有一段时间了,今天听说纱厂工人到海关请愿,他们就跟几个蔗糖厂的工人去了税务司官邸闹去了。” 书诚现在想,绑架他的三个人不一定是这家厂里的人,也许就是临时用一下这个场地而已。 这条通过场地追查他们的线索,已经断了。 吃完了焖子,孟师傅拉起车来格外有劲。他问:“长官,按您的计划,现在该到芝罘岛的船舶修理厂了吧?从那里再回东海洋关,倒也顺路。” “不,我想去烟台山西山。”书诚说,“我们能走到税务司和副税务司官邸吗?” 他想到的是,哥哥可能在那里。哥哥是税务司华乐士信任的人,华乐士家被围,可能会叫哥哥去解围。 为什么要找到哥哥?倒不是担心他的安全,重要的是要告诉他,海员俱乐部的王骁被人杀害了。 哥哥说过,王骁是海关的线人。很明显,这个线人是跟哥哥单线联系的。 他死了,对哥哥来说,意味着什么,哥哥不能坐视不管。 孟车夫说:“平常肯定是不让进去的。今天,如果有那么多制糖厂工人去请愿,进进出出管制不可能很严。” 黄包车进入烟台山西山之麓,这里面别是一番景色: 平整幽静的柏油马路,碧波荡漾的水库,叶绿花红的山坡,修剪齐整的灌木,山间绿树中掩映着一组组各种西洋、东洋风格的建筑。路上果然有三三两两的工人从里面出来。 穿过使馆区,即将进入别墅区,看到围墙外面聚集着两三百人。原来,他们被阻挡地别墅区外围,根本没有进入到税务司或副税务司的官邸,离他们家还远着呢。 有不少黄包车停在附近,那个老孔也在那里。 书诚说:“孟师傅,我们不要跟他们在一块,我瞅一眼就走。” 这时,他的眼睛一亮,看到海蜇头在人群里卖香烟。书诚想,海蜇头早晨不是火急火燎地要找书勇哥吗?找到没有? 书诚远远地在一棵杨树阴凉下,朝这边远眺。一个工人经过,书诚问:“师傅,你们见到海关税务司了吗?” “没有。” “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等三位税务司下班回家,拦住他,向他们递交请愿书。” “他们会回家吗?” “会的,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这里呢。” “你们进不去,是不是海关的人阻拦你们?” “不是,是警察,我们中国的黑皮,给人当看门狗。” 聊了几句,书诚判断,书勇根本不在这里。他就坐上黄包车,说:“现在还早,我们还可以按原计划,到船舶修理厂。” 就在书诚跨上黄包车的时候,海蜇头看到了他:“长官!茅长官!” 书诚没有听见,老孟拉起车,轻快地跑了起来。 书诚突然有所感悟,他说:“孟师傅,是不是我哥安排你陪我的?” 孟车夫说:“长官,你哥是谁啊?” “长官……哥——!”海蜇头追着书诚的黄包车,奔跑而来。 这一次,书诚听到了,忙说:“停车!” 海蜇头朝他飞奔过来,跑了几步,他索性放下他的兜售香烟的木箱,不顾一切地奔跑。 “他这么跑,肯定有急事。我们掉头迎过去。”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海蜇头的后面赶上来,在经过海蜇头身边时,车身挡住了书诚的视线。 轿车停顿了片刻……也仅仅是停顿了片刻,在这停顿的片刻里,轿车的那半边发生了什么,书诚看不见。甚至连海蜇头的头顶都看不见。片刻之后,轿车快速行驶而去。再看海蜇头,已经倒在地上,四肢抽搐。 他摔倒了吗?是不是让轿车给刮倒了?可恶的黑车! 书诚这样想着的时候,黑色轿车卷起一阵烟尘,从他们的黄包车边迅速驶过。这一次,书诚没有来得及看驾驶室和车身,只看到车牌照,是一组陌生的数字。不过可以确定,那是一辆别克车。 老孟说:“车上有坏人!” “不对劲!海蜇头的木箱也不见了。” 别克轿车掳走了海蜇头卖香烟的木箱,伤害了海蜇头。 书诚跳下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到海蜇头身边,发现海蜇头仰面倒在地上,脖子上喷射着鲜血。 凶手用利刃残忍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书诚抱起海蜇头,海蜇着睁大眼睛,张大着口,但是,发不出声音。书诚拼命地叫喊:“告诉我,凶手是谁?” 海蜇头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身子骤然间软了下来。 书诚紧紧地搂着海蜇头,感觉到手臂上,那一团生命渐渐熄灭。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无能为力,无力回天。 身边不时有人经过,惊惧、好奇、同情而又避之唯恐不及的复杂的眼光打量着他们,随即,又一个一个地迅速离去。 书诚搂抱着海蜇头,不经意间在他腰间摸到一个东西。这是夏天,海蜇头只穿了一件破旧的汗衫,他的腰间贴着一块膏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腰疼的病呢? 老孟低沉着声调,顿足道:“长官,别管闲事,放下他,我们走吧,快走吧。” “他没有死,我们去医院。”书诚抱着海蜇头,不由分说,坐到黄包车上。 老孟摇摇头。 书诚看看其他的黄包车都躲着走,便厉声说:“老孟,如果你不拉,就别想拿到今天的车钱。” 老孟无可奈何,再一次把手伸到海蜇头鼻子前试了试,朝书诚再次摇摇头。 书诚说:“去医院。快!” 老孟说:“没用的。” “听我的,去医院。” 老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赶快离开,在路上再慢慢理论。他拉着车,飞快地跑起来。 车上多了一个孩子,但是,他没有觉得增加了重量。尽管跑得飞快,老孟仍然嘟囔着:“这孩子早晨不是在东海洋关衙门口吗,怎么又穿城跑到烟台山西边了?” “做买卖,不就是哪里人多往哪里去吗?”书诚心想,海蜇头一直在找茅书勇。他一定是跟自已想法一样,以为茅书勇被封闭在税务司官邸。 书诚扯下自已的衬衫,围在海蜇头的脖子上,鲜血不再流淌,不知道是凝固了,还是被他的包扎阻止了。 书诚的手摸索着海蜇头身体,检查有没有其他创伤。他的手在海蜇的腰部停住了,再一次碰到那片膏药上。 膏药的四角平平整整,应该是今天才贴上去的。今天早晨,在海关门口,刚才,在烟台山别墅区门口,看到海蜇头,他走路的时候,腰杆挺直,没有什么异样。 书诚打定主意,一定要让书勇看到海蜇头。 与此同时,书诚对眼前的这个老孟也有些迷惑不解,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对王骁的死,那么袖手旁观;对海蜇头的死,如此麻木不仁? 如果他是哥哥派来的,那么,他对于与哥哥关系密切的这两个人不应该是这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