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有钱了吧,今天还是你请我。”杨小米吸了吸鼻子,除了眼眶还有点红,已经没有哭过的模样了,反而脸颊红红的,十分健康又可爱,蹦蹦跳跳地就往外走,还回头对李高粱招手,“快走呀。” “哎,怎么还有这样的,我答应你了吗?”李高粱既懵又恼,可又能咋样,真让她饿着肚子?亲妹子,自己做不到,虽然妹子很气人,但亲生的就是亲生的。 算了,出去带她吃饱肚子,别的不管她,李高粱悻悻然跟上去。 杨宅院落不大,两进的小院子,家里男女仆人一共三五个。 有两三匹牲口,今天也不在厩里,拉车载着家主出门办事去了。 两人穿过前院出了大门,杨小米笑着回身指点,“哥,你看。” 李高粱回头看,家里黑色大门还算气派,门上两边贴着门神。 现在一般人家贴门神,都是贴魏征包拯,希望家里能出个文曲星,光宗耀祖,扬名做官,收取十万雪花银,要是能一路高升,入朝拜做相公,贴身辅佐官家,那真是十辈子祖坟都冒了清烟。 也有少数崇古或者习武的人家会贴尉迟秦琼,当然也是盼着家里子孙成才,只是另走武路而已。 偏他家不一样,门上是红漆方框打底,画了两个小人儿,左边少女抱着一束金黄色的小米穗,右边少年擎着一杆红红的高粱米,两个小人儿神态活泼,五官神情活脱脱就是兄妹俩的缩小版,画色新旧参差,显是颜料脱落后屡次描补过。 李高粱嫌弃地说:“老爹的恶趣味,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有俩娃,女的叫小米,男的叫高粱,你说他给咱俩起名字时候是不是特别饿呀?” “叫小米高粱有啥不好,有咱俩在,不说五谷丰登,起码粟秫满仓。嗯,这回是我帮着描补的,下次就该轮到你了。” “用不着了,马上过年了,去年的样式得漆掉,换上今年的新样子,不知道这次老爹会把咱俩画成啥,到时候工程量可不小,咱俩都得帮着画。” “那我就帮爹画你,把你画成猪,超级大肥猪。” “妹子,你就不能讲一点事实吗?我根本不肥好不好,不过我确实比你高得多,你才到我肩膀这儿,你啥时候开始不长个的,小矮子。” 说完李高粱摸摸杨小米的头顶,然后转身就跑,杨小米啊啊大叫着在后面追,追上了就挂在李高粱背上,一顿乱挠。 出了小巷,顿时热闹起来,大街上店铺林立,行人如织,好多附近的老街坊,见兄妹打打闹闹的一路跑来,都发出开心的笑声,招呼着他们小心,也有老成持重的,觉得俩人不成体统,暗地里摇头。 午后的太阳很好,屋檐下晒暖的三姑六婆说着八卦,就说到了兄妹俩的身上。 “看杨家的两个娃,疯疯癫癫的,没规矩。” “哪是两个,女娃才是杨家的,男娃姓李,都不在老杨家家谱上。” “你咋知道?” “我听人说的,路口那边,拐过去个弯,再拐个弯,再拐个弯,就那个王家豆腐隔壁,住的杨三婶,她男人告诉她的。她男人可是姓杨,当然知道家谱上咋写的。” “咋写的?” “还能咋写,就没写这男娃儿。家主是女娃儿她娘,他们爹是赘婿,子女就写了女娃儿一个,男娃儿提都没提,都没把他算杨家人。”说者老婆子甲洋洋得意,白了听者老婆子乙一眼,显是嫌她没见识。 “那他也是杨家亲生的,俩娃娃都是在这宅子里生下来的,老街坊谁不知道,那一天俩娃娃刚生出来哭得呀,我在街上都能听到,可精神了,后来杨家挨家挨户给送红糕饼,老婆子我也收了一篮子,好吃着呢。那时候你还没搬来,你不知道。”老婆子乙当然不服气,边说边回了老婆子甲一个白眼,心说你个新来的显摆啥呀。 老婆子甲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那你知道男娃儿为啥不上家谱吗?” 老婆子乙显然不知道,对着老婆子甲得意起来的脸,虽然很想挠上一把,但心里燃烧着的八卦之火还是占了上风,低头认输,然后热切地问道,“为啥呀?” 看着对手那伏低的头颅,老婆子甲简直爽得无与伦比,一股难以言表的满足感充满了胸腔,茶馆里讲的宫斗戏里,那把皇后掀翻在地的得胜的贵妃娘娘,也就自己这样了吧。 老婆子甲小心看了看周围热闹的人群,以一种绝对权威且自认为能隔绝别人听力的低音说道:“他们家的男人,那个赘婿,是个金国来的奸细,官府一直盯着他家呢,所以他们不敢给那娃儿上家谱,都不敢让他姓杨。” 见老婆子乙并不信,就啧了一声,“你看你,咋不信我呢,你知道我远房侄儿在衙门里跑腿,这是他亲口说的,那赘婿是奸细的事,衙门里都知道。” 老婆子乙一拍大腿,“哎呀,果然是这样,我就说那个男人不对劲,你看他长得那么好看,又高又壮,可穿得衣服窝里窝囊的,一看就没啥钱,肯定不是正经人。” “对吧,他是奸细嘛,官府盯着他呢,肯定不能让他家发达。别看他家在城外有田庄,其实都是空架子,家业都快空了。咱们是好姐妹,这话我可就跟你一个人说啊,你别传出去,不然就是害我了。” “你放心,我咋能呢,我的嘴最紧了,你还不信我吗?” “信你,信你。家里男人们快回来了,我去买菜烧饭,你一起去不?” “我还早,你先去,我还得半个时辰才去。” “那我先去了啊。”老婆子甲摇着胖胖的身躯,带着胜利者的满足,骄傲得像离开宫斗场的贵妃娘娘一样,略带遗憾地走了。 老婆子乙踱着小步挤到了另一组聊天的姑婆群里,带着笑参与进她们的八卦,待一段话头聊完了,才一副不经意的模样,挑起了新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