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能战、战之能胜。仅仅这一条,就不知胜过多少帝王了。”司马懿感叹道。 “所以呢?”司马师问道。 “所以?”司马懿解释道:“虽然陛下所说之论,都是此前有人提到过的。但陛下能将其统合起来,以整合南北为由串连起近三十年的天下大势,可谓是精确无误了。” “休养生息、节约民力、减少耗费。”司马懿挑了挑灯芯,用嘴吹了下火苗:“这都是世间的正理。” “陛下方才二十多岁,就能够如此洞察天下大势,又岂能如先帝一般犯下错误呢?” 司马师接话道:“所以父亲认为,陛下平灭吴蜀,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了?注定能成?” 司马懿看了儿子一眼,摇头道:“为父虽然认为也是或早或晚,所以认同‘天命在魏’。” 过了半晌,司马懿轻咳了一声:“但这世间,又岂有十成十的稳妥注定之事?且行且观吧。” 司马师还想再问,却被司马懿给直接打断了:“子元,我已与大将军说了,明日一早你去寻夏侯玄,一并去大将军府上,大将军要考校你的学问。” 看来,这就要定下自己的婚事了? 司马师告别父亲,在府中走回自己房间的路上,脑海中却在细细回忆着那日在太学门口所见的夏侯徽了。 当时一并谈论《中庸》之时的那种聪颖灵气,与寻常女子并不相同,这才是真正让司马师印象深刻的。 至于相貌,明眸皓齿自不必说,但具体长的什么样子,似乎有点模糊了起来。不过还是记得,夏侯徽的相貌乃是一等一的。 明日再说! 第二天一早,司马师牵着一匹青骢马,从司空府的侧门而出,独自前往夏侯玄家中。 “还请通报夏侯太初一声,就说司马子元来寻他了。”司马师对着夏侯府的门房淡淡说道。 “烦请稍待。”门房行了一礼,迅速回身进门了。洛阳高门大府里的门房,若不记得人脸、不通晓时事,是绝难当好门房的。自家主人与司空家的长公子交好,府内几个管事之人都是知情的。 “子元兄,找我何事?”夏侯玄出府,笑着看向司马师问道。 夏侯玄不仅身高八尺、神采俊朗,腰间还佩着侯爵所有的紫绶金印。司马师一眼就被夏侯玄的印绶吸引去了,平时在太学读书,夏侯玄从来都是不佩的。 司马师虽然有个去年刚刚升任司空的爹,但自己目前无官无职,只是白身一个。 反观人家夏侯玄,继承了他爹夏侯尚昌陵侯的爵位,年纪轻轻就是乡侯了。况且南征后回到太学,身上散骑侍郎的加衔也未撤掉。 “太初,今日寻你确实有事。”司马师笑着说道:“我今日来寻你是家父和大将军之意,想请太初带我一并前去大将军府内拜见。” 夏侯玄何等聪明? 司马师刚刚说出‘大将军’三个字,夏侯玄便立刻明白了,这是冲着自己妹妹来了! 自夏侯玄随皇帝返回洛阳之后,也在家中咨询了母亲。夏侯玄母亲也是拿不定主意,想请自己兄长、也就是大魏的大将军曹真做主。 虽说母亲、舅舅都有些这个意思,但夏侯玄思来想去,最后临在事前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是不愿。 就是面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竟有人要来聘,一种奇怪而又略显抗拒的感觉。 夏侯玄深吸一口气,看了司马师一眼:“子元兄稍待,我去去就来。” 夏侯玄转身进府之后,赫然看见自己的妹妹站在院中。父亲夏侯尚已经不在,家中人口又不多,是以母亲数日前、话里话外也与夏侯徽透露了此事。 夏侯徽见过司马师的。虽然心里知晓司马师不如自家兄长一般极端出色,但司空家的长子,根本也不差的! 夏侯徽面上带笑的说道:“兄长要去哪里呀?” 夏侯玄板着一张脸:“去舅舅府上。” “早去早回。”夏侯徽浅笑一声。 夏侯玄继续面无表情,话也不说的走到了自己房间中。躺在榻上发呆了几瞬,又从榻上坐起、整理整理自己的仪表之后,这才缓步走出府门。 出了府门之后,夏侯玄自顾自的翻身上马,轻轻抖了抖缰绳,开始往大将军府的方向行去。 司马师见夏侯玄板着脸,与半刻钟之前的他几乎判若两人。司马师从未见过夏侯玄如此神态,诧异的同时,也上马追了上去。 大将军府。 夏侯玄乃是曹真外甥,自然不用通报,领着司马师二人一并走了进去。 夏侯玄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但也比刚从自家府中出来的时候要好上许多了。司马师虽然也是聪颖之人,但毕竟没有妹妹,还是走了一半才想明白其中关窍。 大将军府,并不单单是曹真一家的居所,更像是大魏处置军务的中心。 大司马曹休、大将军曹真,这二位曹氏宗亲共同为大魏最高级的武官。相比于大司马常年驻扎扬州、主管对吴征伐一事,大将军曹真坐镇洛阳、都督内外军事,权责似乎更重了一些。 大将军府占地极广,其中曹真及家人所住之地只占了一小部分。夏侯玄自是熟门熟路,引着司马师一并来到了后院的正堂之中。 平日在皇宫之中,曹真虽然把许多军务之事扔给董昭处理,自己复核后再传于大将军府,但整体上也还是繁杂劳累的。 今日难得休沐,曹真上午时分正在院中练矛。 曹真年轻时也是力大勇猛的骁将,率领虎豹骑之时也有骑马射虎的勇力。如今年龄大了些许,但还是勤于锻炼武艺的。 其实能上阵杀敌的武将,所用兵器无非矛、戟、刀三种。曹真本是骑将,用矛更擅长些,大戟这种步战兵器用的就少很多了。 曹真余光扫到了夏侯玄的到来,见夏侯玄领着一人,心中也是了然。但曹真舞矛的动作并未停止,依然继续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后。 在弓步沉腰、将长矛转身向后刺出之后,曹真才缓缓收了架势,站立片刻喘匀了气,方才将铁矛放在了架子上,转身看向二人。 司马师见曹真看向自己,立刻恭敬行礼道:“在下司马子元,拜见大将军。” “司马子元?司空就是让你来求娶我家徽儿?”曹真面色平淡的问道。 这可是大将军!若在大魏论及权势,自家父亲的司空职位和大将军还是没法比的。听闻曹真略带质问的语气,即使以司马师的良好心态,此时也已变得忐忑起来。 “回禀大将军,正是在下。”司马师依旧恭敬说道。 “司空家的长子,经学我就不考究了,想来还是过关的。”曹真点了点头:“子元,学过刀剑吗?” 刀剑?司马师微微诧异,难不成今日还要考校武艺不成? 司马师当即点头应道:“回大将军,在下练剑,刀法并不精通。” “练剑倒也可以。”曹真对着夏侯玄说道:“太初!替我把昭伯叫来。” 昭伯,就是曹真的长子曹爽,也是夏侯玄的表哥。 夏侯玄大略猜到了自家舅舅的意思,点头应允之后就往曹爽房间的方向走去。 司马师这时泛起了嘀咕。大将军不是要考校我一番么?叫曹爽来又是为何? 此时院中除了几名卫士,就只有曹真和司马师二人在此。 曹真上下打量了司马师一番:“子元,你在太学也学了半年了。太学如今办的怎样?” 司马师拱手答道:“太学自去年十月起,先后招募太学生共五百人,其中甲阶五十人,乙阶丙阶共四百五十人。陛下曾两次亲至太学,对我等太学学子进行授课和解惑。” 太学中所发生的大事,早有府中参军为曹真禀告过。曹真当下也只是借着询问一些事情,试着了解司马师的性情品格罢了。 “那陛下昨日所言的天下大势,子元也听懂了?”曹真继续问道。 “回大将军,在下已经听懂了。”司马师答道。 “陛下昨日授课之精要,讲的其实都是天下大势,今日且不说那般大。子元,若你为一郡太守,应当如何去做?” 司马师略微想了一想:“回大将军,若在下为一郡太守,所行不过三件事情:其一劝课农桑、爱惜民力,其二明确法度、涤汰劣吏,其三明察断狱、依律治下。” 曹真略微颔首:“子元说的大略都对,但还是略微差了些。” 司马师略微惊讶,施了一礼:“还请大将军赐教。” 曹真沉声说道:“所谓一郡太守,实际上是替天牧民罢了。一郡之事小,天下之事大。” “平日之事谁都会做。但是身为郡守在关键之时,朝廷需要粮草,就千方百计去征粮;朝廷需要兵士民夫,就全力去动员民力。” “为一郡之任,完成朝廷所托。这才是一郡太守的紧要所在。” 曹真听到脚步声,侧身看过去,曹爽与夏侯玄二人正快步走来。 曹真朝着自家儿子说道:“昭伯,来与司马子元比试一番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