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等事? 随着曹洪的话缓缓说出,曹睿此时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昨日可知,司马芝此人是司马懿的族弟,而且是黄初二年调任河南尹的。 黄初二年是什么时候?是先帝曹丕继位后的第一个整年,当时以陈群、司马懿为首的‘四友’纷纷得了美职。 司马芝这时候来洛阳做河南尹,若说是因为司马芝自己政绩斐然,鬼才会信。 定然是司马懿的安排。 “朕问你,你家中之人信这个‘无涧神’有多久了?”曹睿问道。 “大约有一年了。”曹洪回答道:“起初臣的奶娘刚信这个神的时候,正是臣去年年初被先帝下狱、生死未卜之时。” “臣的奶娘也是听人说,信‘无涧神’可为家人祈福、消灾解祸,这才开始信的。” 曹睿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司马懿为何要害你?” “臣不知!兴许是见臣重新被陛下启用,又或者是因为其心思狭隘。”曹洪说道:“臣的直觉就是此事与司马懿有关。” “既然没证据,就不要乱讲了。”曹睿轻轻摇头:“朕听到了,你先回家吧。” 曹洪行了一礼,这才又走了出去。 倒不是说曹洪的证据多么完善,又或者司马懿真的做了此事。 当曹洪说司马懿害自己的时候,曹睿心中是有那么七分相信的。 司马芝与司马懿之间来往密切,甚至他的河南尹一职应该就是司马懿给弄来的。 黄初一朝,党同伐异可谓极致。 只不过其他朝代,都是皇帝高高在上,看朝臣们分为几党,互相为权势地位争夺不休。 而黄初朝,则是由大魏开国皇帝曹丕,亲自带着助自己夺位的党羽,在朝中占据各类职务。 确实有失体统。 更别说牵扯到司马懿了,司马懿在背后动用些政治手段,从情感上曹睿就信了不少。 只不过……司马懿这时来搞曹洪,是为了什么呢? 尚不知晓。 既然一时间搞不清楚,就先引而不发才是。待时间慢慢推移,迟早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 时间流转,新任的护羌校尉陆逊陆伯言,也终于到了西都。 西都,乃是湟水谷地中的重要城池,也是西平郡的郡治。 一月中旬的时候,西平郡的麴英作乱,一度攻克了临羌、西都两县。 凉州地方偏远。 等消息传到洛阳、传到当时正在谯县的皇帝所知的时候,都督雍凉的左将军张郃,早已做出了军事部署。 按照制度,张郃统外军一万五千众,驻扎在扶风郡的郿县。 即使出了这档子事,张郃在陇山以东的兵力依然未作大的调动,只是遣一千人从陈仓向西、屯到临渭,大略对陇山通道进行防护。 雍州天水郡的冀县,也就是姜维的老家,平时由将军鹿磐率领着三千外军驻扎。 凉州金城郡的金城县,平日也是由将军郝昭所率的两千外军驻扎。 张郃只是坐镇郿县,派鹿磐引一千士卒西进金城,又派郝昭的两千士卒前往安夷县平乱。 等鹿磐率军到达西都的时候,麴英的军队已经在郝昭和夏侯霸的攻击之下输了数战。 因此鹿磐也只是与郝昭合兵一处,接着向临羌进发并最后收复临羌县而已。 此番平乱,动用外军不过三千之数。 金城郡本地征发一千郡兵,加之从武威南下、由凉州刺史夏侯霸率领的一千武威郡兵和三千羌骑。 此番平乱的总兵力也不过八千人。 只能说,此次麴英作乱并没有引起什么连锁反应。凉州各郡的羌胡,除了湟水谷地的羌人之外,其余各郡的羌人并未对其响应。 羌人也只是生活方式不同,并不是傻子。 数年之前,大将军曹真和左将军张郃刚刚在凉州大胜一仗。 又没都到活不下去的程度,谁还愿意跟着麴英搞事情呢? 此时的西都县中,凉州刺史夏侯霸、偏将军郝昭、偏将军鹿磐,这三人正在一并设宴款待陆逊的到来。 陆逊陆伯言嘛,即使是远在凉州的大魏将领,对陆逊的大名也是知晓的。 在洛阳的文官视角来看,陆逊不过是一败将、一降将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 而从夏侯霸、郝昭、鹿磐的角度来说,陆逊昔日在夷陵一战灭掉刘备四万余众,这个战绩他们几辈子也撵不上。 和这种战绩比起来,降将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不还是得了陛下的重用吗? 夏侯霸举起酒樽:“陆校尉远来凉州,路上奔波辛苦。凉州之地苦寒,实在比不得扬州气候宜人。” 夏侯霸如此给面子,陆逊也不能不知趣:“夏侯方伯镇守凉州,此番平定叛乱又如此之速。方伯与二位将军,实在都是国家功臣。” “举白!”陆逊说道。 “举白!”四人一同饮尽。 郝昭为人十分豪爽,而鹿磐就更沉默些了。 郝昭问道:“陆校尉是从寿春至此的?期间走了多久?” “超过一月了。”陆逊说道:“陛下二月初命我为护羌校尉,先是从寿春到洛阳,在洛阳尚书台停了三日后,这才从洛阳出发来凉州的。” “在郿县左将军处停了一日,走陇山道到了天水郡的冀县之后,遇到郭方伯在彼处,又停了一日。” “前后算下来,路程约有一个半月了吧。” 郝昭惊叹道:“竟如此之远!我是太原人,最南边也没只是到过豫州的许昌,真没想到从扬州到凉州上任,要走如此远的路程。” 陆逊点了点头,略微有一些苦涩之意,但不多。 陆逊自寿春与皇帝告别之后,乘船渡过了淮水,经陈郡、颍川之后到了洛阳,得以见到汉朝二百年的帝都。 洛阳位居天下腹心,伊水洛水这种经典中就有的河流,终于得以见到。八关拱卫的绝佳地势、汜水关的雄伟,陆逊也亲自得见。 若是说从寿春到洛阳的路程还平平无奇,但是从洛阳到长安、从长安再到天水、甚至从天水到西都,这番旅途则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潼关的巍峨险峻、长安的赫赫威名、关中一望无际的旷野良田,加之陇右的崎岖地势。 加之到了凉州之后,随处可见的羌汉杂处,以及深处湟水谷地的西都城…… 大汉四百年,无数的能臣良将在关西的事迹,纷纷在陆逊的脑海中显现出来。 陆逊赶赴凉州上任的路上,越来越感觉到山河雄壮、地势相连的美感。 自己曾经建议吴王割据长江以求自保,真的是正确的吗? 或者说,割据江东、使得山河不得一统、天下耗费征战不休,真的是正确的吗? 陆逊的思想也在慢慢转变。 陆逊出言问道:“郝将军是太原人?在下听说太原地势也颇为险峻。” 郝昭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太原城为晋地山河锁钥,自是易守难攻的。” “久闻太原之名。”陆逊说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此番这个麴英为何要造反作乱呢?” 夏侯霸哼了一声:“还能是为什么,野心作祟呗!” “西平麴氏本就是大姓,自汉桓帝之时凉州动乱,他们麴氏也总是有份。” “数年前,麴英的族兄麴演作乱,被当时的金城太守苏公诛杀,而且还不是战死的、是被苏公诱杀的。”夏侯霸说道:“这麴英逃入羌胡之中,自然心不能平。” “今年湟水谷地乏粮,麴英因此鼓动羌人作乱,尝试着向县中和郡中要粮。” “要粮?”陆逊疑惑道:“麴英不是造反吗?要粮如何要到造反了呢?” 夏侯霸摊手道:“要粮,要不到就开始抢了。如此多的羌人,临羌县哪有那么多的粮食给出去?再说了,本来就一点也不能给,官府不向羌人征粮就不错了。” 陆逊问道:“因此麴英就带着羌人攻击城池了?” “不好说。”夏侯霸摇头:“麴英现在逃到西海边上去了,官军一时还抓捕不到他。” “不过在临羌县收复之后,有人说当时羌兵向城中射箭以夸耀武力,周县令当时站在城头,意外被流矢射中跌下城头。麴英见死了县令,就一不做二不休,开始攻城了。” “也有人说周县令威胁要羌人杀麴英,将麴英的首级献来。麴英无奈之下,才开始杀官造反。” 陆逊也是听得直摇头:“如此说来,此事还弄不明白了?” “弄明白,哪那么容易弄明白!”郝昭冷笑着摇头说道:“陆校尉是扬州人,未必晓得许多凉州之事。” “凉州这么多羌人胡人杂居,本来就难以管理。本地的汉人大族也没几个省心的,多是作乱惯了的。” “当年凉州之地,不都已经全从了韩贼和马贼么?统统按贼人来看待就是了。” 陆逊颇为惊讶的问道:“那岂不成了糊涂账了?” “就是糊涂账。”夏侯霸也笑着说道:“陆校尉来的晚,我来凉州也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陆校尉可知,凉州的官府是如何对待羌胡人的吗?” “在下不知。”陆逊说道。 夏侯霸笑道:“羌人胡人犯了罪,官府从来不问。若是闹出见血的事情了,也只不过是在通知其部帅后,再杀几个羌人做做样子罢了。”